6月1日,B站發佈2023年一季度財報,總營收50.7億元,較2022年同期微漲0.3%,經調整淨虧損10億,同比收窄38%。 

此次虧損收窄的主要原因爲成本和費用降低。一方面,今年一季度B站的銷售和營銷費用較去年同期減少30%。這意味着B站減少了拉新的力度。 

另一方面,B站一季度營業成本39.66億元,同比減少6.62%,其中佔比最大的收入分成爲20億元,同比減少8%,較去年四季度減少近5億元。這部分成本則是與內容創作者們的分成。 

此次財報後的財報電話會上,B站CEO陳睿正面回應了“UP主停更潮”事件,也成爲此次業績發佈的最大看點。 

今年3月,B站UP主停更事件引發廣泛關注。 

彼時,有部分UP主稱,因經濟原因,團隊難以爲繼,選擇停更。 

包括擁有385萬粉絲的知名遊戲UP主“靠臉喫飯的徐大王”,265萬粉絲的推理區博主“我是怪異君”,擁有311萬粉絲的測評UP主“-LKS-”。 

多位粉絲百萬的UP主宣佈停更,有媒體質疑,這是因爲創作者收益與商業化收入減少。 

在2023Q1財報結束後的電話會議中,陳睿解釋稱,“一季度150萬名UP主通過B站獲取收入,(人數)同比增長50%,通過廣告、直播、用戶付費獲得收入的人也比去年增加;創作激勵是給一些變現能力有限的UP主的補貼,主要面對1萬粉絲以下的UP主,對主流UP主是沒有什麼影響的。” 

他認爲,媒體結論是誤導,B站UP主超百萬,他們的商業化在去年已經得到很大加強。 

但UP主們的困境是實打實的。 

《橡果商業評論》自3月起,聯繫多家MCN與多位UP主,他們均表示,商業化遇困,虧損嚴重,難以維持。 

一:B站“淘金潮”,有人血賺1000萬,有人賠掉150萬

2020年,中長視頻與UGC模式成爲“新紅海”,賽道迅速擁擠。 

同年6月,西瓜視頻出價1000萬元簽約B站UP巫師財經,巫師財經退出B站;B站也首次下場投資UP主敬漢卿。 

一夜暴富的神話在長視頻領域傳播開來,“淘金潮”吸引着無數創作者入場。 

但浪潮下湧動着暗波。 

張謙原本只在微信公衆號做財經類圖文,發現視頻賽道火熱,他也加入B站“淘金隊伍”。 

加入B站兩年後,張謙賠掉了150萬元,於今年1月3日正式停更。 

張謙對《橡果商業評論》表示,他的長視頻團隊最巔峯時,同時運營三個賬號,團隊12個人,總粉絲量達50萬。 

“最後發現,這是虧本生意”,張謙說。 

張謙前後在視頻商業化投入近200萬,這多數爲員工工資,每人平均月薪1萬元,單期視頻成本就高達7千元。 

做B站的兩年裏,張謙發現,他怎麼努力,商業化也無法填平支出、收入的巨大溝壑。 

張謙每條廣告定價3萬元,每個月4條內容中,只有2條廣告。 

且廣告需求往往緊急,幾天內快速產出、發佈是常態。 

時間最緊張時,幾人團隊在電腦前一坐就是一整夜。 

如此拼命,還是虧錢。 

但沉沒成本讓張謙不願輕易退出,他想再堅持一下,做出另一個新賬號,等待某個轉機。 

張謙發現B站用戶喜愛人設,討厭機構形象,他打造一個他認爲最符合B站調性的賬號。 

但流量的不穩定,讓他再次失敗。 

例如,賬號起步時單個視頻有59.4萬播放量,到後來,部分視頻僅有1000左右的播放量。 

這將張謙的資金鍊徹底擊穿。 

他計算,在B站做視頻的投入,最終只收回50萬,且這些收益,都來自做圖文時積累的客戶資源。 

張謙認爲,B站商業化困難,主要因爲視頻流量不夠穩定,不同於微信公衆號的用戶穩定,它更取決於平臺的算法。 

此外,長視頻產出量有限,天花板明顯。 

客戶方面,微信公衆號用戶閱讀和客戶投放廣告習慣已經養成,可投放廣告數量也較多。 

另外,在中長視頻社區中,用戶年輕活潑,對UP主要求更高,對廣告接受能力也更差,“大多數B站用戶根本不喫其他平臺那一套,我們自帶掃描,暗廣、水軍行爲就像小丑明目張膽放盒子。” 

張謙從評論區能感覺到,B站用戶對UP主接暗廣、水軍控評等行爲感到極度反感,似乎像一種對淨土的保護感。 

下游用戶不買賬,上游企業也在減少廣告投入。 

停更前,張謙幾乎無法接到商單,“其實做中長視頻是很爽的一件事,但是成本和回報不成正比了,很難在流量時代裏活下去。” 

面對這種局面,張謙心情複雜。 

二:停更並非偶然,商業化高潮已過

不少UP主發佈過“停更”、“又回來了”的視頻,這見證着UP主的徘徊。 

宋明是知識區知名UP主,有特許金融分析師資質,因此他發佈的內容大多圍繞財經知識,從2020年至今賬號吸引了52.8萬粉絲。 

這一量級的賬號已屬於中頭部,但宋明卻用“入不敷出”形容自己的運營情況。 

宋明選擇“爲愛發電”,在做視頻IP的同時,也在投資數字貨幣,用他自己的話叫做“區塊鏈反哺實體經濟”。 

“停更並不是突如其來。”他向《橡果商業評論》透露,自己從去年6月就開始減少更新,剛開始一週三更,後來變爲一月一更,未來可能就是偶爾更一下。 

去年9月,宋明在和熟悉的UP主們聊天,發現許多UP主在逐漸放緩自己的更新頻率,轉變自己的更新內容,甚至在醞釀退出。 

出現這樣的變動,他其實並不意外。 

2020年,B站通過品牌宣傳片《後浪》觸達更廣泛的用戶,從二次元社區轉向內容社區,成功“破圈”。 

宋明認爲,市場對中長視頻產生了較高預期,改變了其相對平穩的發展軌道。 

他分析,創作者往往一開始因爲個人興趣進行創作,將運營視頻作爲副業。 

但上行的行情與資本的駐足,讓原本就在這一賽道上的UP 主想要加足馬力。 

在2021年,很多UP主選擇發展團隊,進行賬號商業化建設。 

當高潮已過,不少UP主從個人賬號轉向工作室後, 驟然增大的成本,緩慢提升的流量,在持續虧錢的擠壓中團隊運營的資金鍊斷裂,最終選擇停止運營賬號。 

“停更風波後,內容的豐富程度和整體質量肯定會下降的”宋明說,他可能會嘗試在細分領域深挖,儘管收入有上限,但在成本效率層面性價比更高,垂直類廣告投放也會較多。 

現在,他還會維持B站賬號的狀態,但也考慮在海外尋找創業機會。 

他給自己算了一筆賬,如果這些年他在海外經營同樣量級的賬號,在收入方面可能會增長30倍,並且內容創作也更加自由。 

大多數UP主對離場感慨,但也會尋找與內容商業化相關賽道再次入場。 

三:兩年,三個賬號,平臺流量激勵僅1萬元

“我做了兩年,幾個賬號加起來纔有1萬元平臺流量激勵,對於我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張謙說,他最主要的收入還是廣告。 

在流量草莽時代,只要入局便可獲得流量紅利,平臺流量萬次點擊或播放可以達到200元,而現在萬次播放的收益下降到10元左右,甚至更低。 

MCN機構鼎盛互聯相關負責人對《橡果商業評論》表示,在過去單靠流量就可以賺錢,通常鼎盛的賬號萬次點擊補貼爲30元,“這個價格,無論是作者還是MCN,都是有的賺。” 

但現在,宋明表示,UP主大多都是靠廣告盈利,尤其是商業化賬號,只靠平臺激勵很難維持運營。 

以廣告爲主盈利來源,也意味着選擇了高風險的盈利方式。 

當上遊廣告減少,下游收入則立刻驟減。 

“以前B站紅火的時候,品牌方會因品牌效應選擇在B站投放廣告,但當整個企業購買力有限,會造成他們選擇的變化。”宋明說,企業發展不好,廣告是最先被砍掉的部分。 

MCN機構珞石文化相關負責人對《橡果商業評論》表示,所有平臺的內容創作者都面對相同風險——在商業化過程中如何保證投入與產出的平衡。 

作爲興趣的時候,投入並不叫投入,但當以團隊或專職進行創作時,就一定會面臨着收支平衡的風險。 

“流量不好”、“接不到廣告”、“做不出爆款”似乎是懸在自媒體創作者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沒有不存在過,只是下落的速度有快慢之別。 

“有些UP主會用支付寶或者其他形式,在自己發廣告後以紅包的形式回饋粉絲”在面對廣告與流量之間的矛盾,不少UP主會選擇通過給粉絲們發紅包,來維持粉絲黏性。 

四:不再被“金主”青睞的B站

在停更潮受到關注後,宋明和無數內容創作者加入了對這個話題的討論。 

宋明並不認爲停更潮與B站的運營有太大關係,就如山崩了之後,不能怪一棵樹長得不夠紮實。 

但依然有人認爲,B站“小而精”的內容社區路線,讓它在流量大盤的爭奪中有點喫力。 

珞石文化相關負責人說道,B站廣告商單的減少,本質也是各大平臺流量競爭的結果。 

廣告投放以結果爲導向,廣告商會選擇投產比最大的平臺。 

抖音、小紅書、快手等平臺,因爲其完整的電商鏈條,可以實現“流量”到“收益”的完整過程,可以使廣告具有顯化結果。 

在抖音投1000元的廣告後可以準確計算獲得的收益,而在B站似乎並不得得到如此明確的數字。 

UP主紛紛選擇停更,似乎也可以看到中長視頻商業化的後繼乏力。 

“我自己都更喜歡在閒暇時間看娛樂性質的短視頻,知識性內容的崛起本質上是一個僞命題。”宋明調侃着,只有把內容做得更加頻繁、快捷、方便,才能能夠觸及到更多的人,顯然中長視頻並不佔優勢。 

“雖然有很多人懷念論壇,但無法變現的話,它一定會被市場所淘汰的”,鼎盛負責人認爲,不同於增量時代,在當下的存量競爭中,要求創作者更精細精運營自己的賬號。 

現在的商業化困局,並不能靠平臺或作者單一一方解決,而是需要雙方磨合。 

“我個人不太喜歡抖音短平快的節奏,更想做知識類的內容創作,但這種視頻做起來非常痛苦,要熬得起耗得住。”一位在創作者在停止更新後說。 

本文來自微信公衆號“橡果商業評論”(ID:Acorn9527X),作者:李琬婷 姜睿盈,36氪經授權發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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