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的土地

文/陶艳玲

天空辽远,其间有几颗星子点缀,我坐在柚子树下乘凉,不时用扇子敲打汹涌的蚊潮。农家就是这样,每到夏季,凡有灌木的地方就有蚊子。四围安静,无数飞蛾扑灯的声响清晰可闻,地里传来田鼠尖锐的急叫。

“听,蛇在捕鼠了!”母亲说。

短短几天,我已经见了数条蛇。一次与我前后脚擦过,一次在我数步之遥。什么时候,我那曾经遍种庄稼,四时轮回,连路旁小草都被牛啃得干净的田园,而今放眼全是疯长的野草?荒草丛生灰黄杂乱的山坡上间或点缀着几块绿地,路几乎没有,除了水泥主道。直到收获时节,人们的脚印把疯长的野草压下,那些弯弯的小路才又重现。

人迹稀少的野地,成了野物的天堂。野鸡野兔野猪黄鼠狼,蛇鼠成堆,这么想来,退耕还林不是没有道理?生态恢复得这样快速。年轻一辈嫌种地苦不来钱,走的走离的离,留守下来的,都是些村里的老人,舍不得那片地。

我不明白这些老人,最不明白的,是我堂叔。

堂叔生而普通,一生辛劳,所思所付俱在那片田园。

忆起他逝去前一年的样子。那时候,他已经瘦得脱形,总在清晨露水未干时,独自一人徘徊在田间地头的小道上。七月末清晨微微的风,撩起他日渐宽大的衣衫。癌症全身扩散,肺部心脏上大大小小的肿瘤让他行路疲乏,走走停停。停下的时候,眼睛就看着脚下的庄稼,间或与地里劳作的人聊几句收成。我常常立于院坝上,他看庄稼我看他。

后来姐姐数次与我讲起他去世前两天的情景,大大小小的管子插了他满身,睡着的时候,张开的嘴里跑着破旧的风箱,总担心他那一口气上不来,闻者难受。瘦若枯骨,老皱的褐色皮肤下暴起的筋脉,生命熬干的时候,只要清醒,他嘴里念着的是回家种田。

我不知道当他弥留之际还恋恋不忘要回家种地时,何种心情?从他得病到去世,不过数年时间。他身体太弱,两次化疗后就再也不能承受,就算是这样,只要稍精力,他也要回家下地,不愿呆在条件好的城里。母亲总在电话里讲,看你伯,拖着病体还在下地。

母亲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知多少次要她出来,呆不了两天,她就要浑身恹恹,通身不爽,回家下地立时生龙活虎。劝她不要种地了,辛苦,她口上答应,背地里依然故我。

“几天不下地,我身体不自在……”

母亲放不下田地,村中留守的老人个个如此。我常想,他们那么不舍的土地,也许在年轻一代的心里不值一提。我们这些不事劳作的人,怎么能懂得那些一生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一辈的心结?如果老一辈走了,我们这一辈是不是再也不会种地?

难以描述我从这些老人身上看到了什么。只是每到假期,无论时间长短,总要回家一趟,走走那些我早已熟悉的路,看看那些山坡,或者就坐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远处发呆,心情平静又安然。

一次次踏步,一年年时光流转里,我终于有些明白堂叔的心情。我们孕育自大地,终有一天也将回归大地。只要去亲近它,就忍不住去喜爱,这是刻在血液里的印痕,一经触摸就会唤起。越是知道就要离去,越是不舍。我生在这里,一生劳作。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怎么能舍?这是我如此热爱的土地!

“妈,出来住吧,又不是没你住的地方?”

“算了,家里的地荒着,我看着可惜……”这是我母亲的地。

“等我好了,还要回去把我的地种起来!”那是堂叔弥留之际还恋恋不忘的地。

……

七月末清晨微微的凉风吹拂,黄黄的稻田,一片起伏的浪涛。一个身影穿行在田野小道上,且行且顿,眼睛长久地凝视着脚下的庄稼——

我深深地爱着你

这片多情的土地

我踏过的路径上

阵阵花香鸟语

我耕耘过的田野上

一层层金黄翠绿

我怎能离开这河叉山脊

……

作者简介:陶艳玲,笔名叶箫,万盛区经开区作协会员,现供职于重庆市万盛经开区115中学校。

编辑:朱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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