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北海日报 “起承转合”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作文形式,起即开头,承即承接,转即转折,合即结束。我有意套用这一经典的结构来展开对古南越国的写作,但并非完全出于谋篇布局的考虑,更是试图以此设置一个隐喻或对应。在我看来,南越国就是一部岭南最初的篇章,是岭南大地冲破混沌、万物滋长的开卷之作。从历史现实和文学角度来看,岭南迄今发现的最早一篇文章,也正是出自南越国时期,即为南越王赵佗写下的《报文帝书》。这篇书信体文章被认为是岭南文学的开山之作,是一篇集政治性、社会性、文学性于一体的散文。

南越国诞生于大秦王朝走向灭亡的时刻,在西汉王朝尚未正式建立的空隙应运而生,又在西汉的政治夹缝中屹立了将近一百年。应该说,南越国的发展并不只是一个封建王国的孤立存在,还有一个特别地区的地方样貌、社会经济等多方面的萌发转变,相对于岭南文明文化而言有着源头、开篇这样的意义。南越国将近百年的历史,也是岭南社会由蛮荒走向文明、由封闭走向开放的初期进程,岭南由此而进入新的气象和秩序。南越国在起承转合之间结束了一代王国的命运,但那些回荡于这一片土地的流传和影响经久不散。

南越国虽然在两千多年前的岭南地区一度风云激荡,但在中国历史的宏大背景上,其实是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充其量不过是嵌在秦汉时代缝隙中一粒微珠。在历史的记载中,南越国更多的是被忽略、遗忘或散佚,人们对这个无论是政治位置还是地理位置均偏于一隅的古老王国知之甚少。一直以来,尽管有不少专家学者致力于钩沉南越国历史,新时期的南越国考古也成为国内考古的重大发现,但关于南越国的完整史实,关于南越国的烛照影响,却并不是那么清晰可辨。然而,行走在今天的岭南大地上,或许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一个古老的印记,一不留神就会倾听到一个遥远的回声……我承认我曾多次陷入这样的时空恍惚,这不是梦幻的穿越,而是真实的呼应。

弥漫在南越国历史烟云之间的,有许多生动有趣的事例,这些事例与今天的社会现实气息相通,比如地方变迁、文化生成、精神影响等,具体到语言、习俗乃至饮食起居。例如粤语的形成,多数人的反应可能会是源自南方俚语之类,但其实是来自古老而纯正的中原汉语,

普遍的说法是雅语,即起于周朝的雅言,是中国最早的官方语言。秦朝“南平百越”后,将中原地区通行的“雅语”规定为全国统一的语言,由此雅语在南越之地落地生根,并与土著越人的土语产生极小的局部混合,流传下来竟成为岭南大部分地区的特有语言。

秦朝统一岭南后,设置南海郡,郡治设于番禺。南越国建立后,仍设置南海郡,都城设于番禺。这里的南海和番禺,与今天的南海和番禺很容易产生混淆,然而却风马牛不相及。广州建城的历史,据考证认为始于番禺城,然而应该知道“广州”这一名称出现于三国东吴时期。秦朝至南越国,番禺就是一个商业发达之地,《史记》《汉书》均将其列为当时商贾活跃的通都大邑之一。可以说从那时起就奠定了广州乃至岭南的商业色彩,岭南文化中有一个显著的特征“重商性”,也正是起源于此。南越国时期已开辟了海上通商航线,汉武帝平定南越后以这条海上航线为基础,开拓了举世闻名的“海上丝绸之路”。

今天广州的“花城”之称,实际上始于现代。但广州人与花卉的亲密接触,至少在南越国时期就能找到踪迹,那时广州人就喜欢栽培花木,并广泛引入来自异域的奇花异草。据传西汉名臣陆贾出使南越国时,为迎合南越人喜好,就带来了素馨和茉莉花种子,在番禺广为种植。现今广州的“芳村”“花地”(初为“花埭”)等地名,均是由于本地种花养花、卖花买花蔚然成风而得以形成。

岭南佳果的千载美名,同样可以追溯到南越国时期。由于引入了中原的先进生产工具和技术,南越国的农业耕作开始走向兴盛,同时兴起了苗圃业,出现了不少人工培植的瓜果,如柑桔、桃、李、荔枝、龙眼、橄榄、木瓜、杨梅等,尤其是荔枝,成为不可替代的水果珍品。据史料记载,南越王赵佗在向汉室奉诏称臣之后,不时向汉朝廷纳贡献宝,其中就曾包括荔枝、龙眼等岭南特有的水果。

以上种种,对于南越国的历史演变来说不过是一些边角料,但不能不说是那样引人入胜,也更为传扬不衰,它们构成了南越国和古代岭南蔓延而来的气脉。是的,南越国作为一个维持了将近百年的封建王国早就烟消云散,但这些隐藏在历史边角的事物,却沿袭影响千年,至今依然栩栩如生。反过来说,假如我们不是深入探寻南越国的历史,也许对这些可能遇见的事物就会茫然不明。读史不光是知史,还有见古今、见流转,有些时候,历史的一个细微之处,可以触动万千情愫。

我对南越国史事的投入关注,始于一个偶然的机缘。2017年初,一位做房地产的朋友建造一个新楼盘,大概是开发的地块有南越国缥缈的踪迹,因此他打算以南越国文化作为一个亮点或噱头。可能由于我有着房地产策划的从业经验,又是一个长期的写作者,因此他邀请我撰写一份简略的南越国史传,并为我购买了一批相关的书籍。其时,我刚刚由广州五羊邨搬迁至广州、佛山两城交接之处,在一个农贸市场的天台上安置下来,随即投入了对南越国历史的楼书式书写。也正由于这一因缘,我将自己打造的天台居所命名为“南风台”,有“岭南风气”这样的含意。事实证明我主动陷入了圈套,“楼书”完成之后,我对南越国史事的兴趣与日俱增,欲罢不能。

在随后几年,我又找来了一批与南越国、岭南文化、岭南古史等相关书籍,同时多次探访南越王墓、南越王宫等南越国遗迹,观看有关的展览和影像,并在初稿的基础上断断续续地补充修改,几易其稿,历经四稿才终于完成了这一部《开篇岭南》。期间,我一次又一次地受到线索的牵引,不由自主地奔向未明与发光之处,不断地遭遇失落和惊喜,有不少内容片段是在偶然一闪或者一念之间追踪而来的,搜集考证纷繁复杂,梳理书写头绪万千,整个过程艰辛而愉悦。感谢在此过程中向我提供资料、书籍及交给我耳朵、意见的朋友们。

《开篇岭南》较为全面地挖掘并还原了古南越国将近百年的历史风云,由岭南的地理概念、土著族群展开,从秦平百越、南越立国、南越中兴一直延伸到南越国灭亡、岭南划入汉朝版图,包括南越国建立前后的历史背景和地方背景,涉及秦王朝、西汉王朝及各个诸侯国与之交叉的一些历史事件。请允许我在此表露一下小小的自得,我私下认为,这部书有着一个不可忽略的亮点,即在以散文化书写南越国历史的同时,致力去传递岭南的先声。当然,限于本人的能力才识,书中不免存在一些模糊、疏漏、不达之处,期望得到读者、方家的不吝指正。

最后,感谢南方日报出版社对这部书稿的垂青,同时还要感谢《广州文艺》曾连续四期选登这部书稿的部分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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