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譽霏 張苗 寇浩楠 張璐

2022年春節剛過,40歲的閆麗娟第三次到城裏找工作,感覺很焦灼。

她找到以前幫她聯繫過工作的房產公司,卻發現這家店早在一年前就關閉了,當時的同事有的已經換了行業,有的已經回了老家。沒辦法,閆麗娟只能開始跑新的房產公司,工作還是有的,只是找工作的人更多。

一家家房產公司發出了招聘信息:要求銷售人員具備專科及以上學歷,至少兩年的工作經驗……閆麗娟的普通話並不標準,文化水平也不高,可她還是不死心,又跑了幾家掛着招工啓事的餐廳,可那些老闆都說已經招到雜工了,還掛着招工啓事只是爲了招攬顧客,“表示我們店裏的生意好”。

就這樣,3個月時間一晃而過,閆麗娟還是沒有找到活兒幹,爲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沒怎麼接觸過社會的她決定到濟南的大學校園裏自己創業。

坐上從鶴崗到濟南的火車,她的心裏有些忐忑,不知道做這個決定會不會有些草率。

剛開店時,她每天都很焦慮,怕生意不好,怕學生不喜歡麻辣燙的味道。早上,閆麗娟來到店裏,提前把碗刷一遍,碗裏殘留的菜很難清理,她就一點一點地刮下來,隨後將外面的衛生打掃乾淨,等着學生們來喫飯。11點過後,下了課的學生擁入餐廳,麻辣燙店開始忙碌起來。“喫啥口味?能喫辣不?”這句話她每天要說幾百遍。她快速地將價錢打上,轉過頭將做好的麻辣燙端出來,再打包。偶爾,她也會出些差錯,將學生們的飯拿混,不過學生也不會太計較。飯點過了,她才抽空把自己的飯喫掉,利用休息時間研究麻辣燙的口味。

她很愛聽毛不易的歌,《消愁》是她最喜歡的一首,這首歌和生活很貼切,“一杯敬朝陽,一杯敬月光”是她最喜歡的一句歌詞。當閆麗娟知道毛不易大學學的是護理專業,因熱愛音樂,憑藉自己不斷努力,最終站上了舞臺時,她對自己說:“人的潛力是非常大的,我也可以。”

閆麗娟覺得最快樂的時光是和家人待在一起,每次回到黑龍江,她都會帶着女兒回小村莊和父母住一段時間。閆麗娟有一個女兒,眉眼彎彎的模樣和她一模一樣,麻辣燙店的名字也是取自她的女兒。

從鶴崗到濟南,跨越2000公里的距離,也是爲了給女兒更好的生活。

女兒小的時候,家裏還有很多農活要忙,只能把女兒寄託在老師家裏,放假才接回來。那天正準備做飯的閆麗娟突然接到老師給她打來的電話:“你快來陪讀吧,孩子生病了,天天喊胃疼”。她一下子慌了神,手裏的碗跌碎在地上,腦袋裏只剩下一個念頭:去接孩子。到了老師家門口,看着瘦瘦弱弱像小貓一樣的女兒,她再也不忍心把孩子一個人丟在外面。

自此,她幾乎將全部的時間都投入到家庭中。高中的時候,女兒起早貪黑學習,閆麗娟每天早早起牀給女兒準備早飯,晚上等女兒放學回家,再把準備好的飯菜端上桌。女兒不愛喫飯,她就變着花樣做各種喫的,慢慢調養好了孩子的腸胃,後來廚藝越來越好,開一家餐館的想法就在閆麗娟的心裏悄悄埋下。

作爲母親,她對女兒沒有太多的要求,最大的期望就是她健康、快樂。女兒是她人生的中心點,二十年來她從未偏離航線。這種“自我犧牲式”的教育方式在年輕人看來是很難做到的事,但一切以孩子爲中心的思想在閆麗娟這一代人中卻是很常見的。

1982年,閆麗娟出生在黑龍江省鶴崗市蘿北縣東勝村。沒過幾年家裏又迎來了一個小生命,3歲的閆麗娟有了一個弟弟。姐弟倆生活得很幸福也很平淡。

每到農忙時,父母都不在家,閆麗娟會一個人領着弟弟出去,一個小手牽着另一個小肉手走在街上。姐弟倆還常常會去離家門口不遠的小河邊,學着大人的樣子做小網子撈魚。每次撈上來七八條小魚時,倆人就回家,乖乖等着媽媽用東北黃豆醬炸魚。魚還沒有炸好,姐弟倆已經進了不下10次廚房,最後乾脆守在竈臺邊。媽媽炸好一個,他們就在旁邊偷喫一個。

在鄰居們的眼中閆麗娟是個乖孩子,父母也幾乎沒有打罵過閆麗娟。印象中只有一次,一件小小的事:閆麗娟上學起晚了,打算不喫早飯就走,咋說都不聽,父親心急“打”了她,當時的她十分不理解,最後出門臉上還是掛着淚的。

1998年,閆麗娟初中畢業。

她考上了鶴崗市師範學校英語專業,那是一所正規的中專學校,畢業後可以直接回小學當英語老師。那時候中小學剛剛普及英語,各個學校的英語老師都急缺。可偏偏,那年東北發生大洪水,莊稼地全淹了。辛苦一年的莊稼打水漂了,不僅沒有掙到錢還要往裏面貼錢。閆麗娟的家是個普通的農戶家庭,面臨着這兩頭難的問題,不知如何應對。年僅16歲的閆麗娟,替父母做了決定,放棄了師範的選擇。

自那以後,閆麗娟每天都在家幫着做農活。在農村,天沒亮就要早早上地,等到都快黑天了或者太陽落山纔回家。爲了幹活方便,閆麗娟剪掉了攢了好幾年的頭髮,她好像沒有多麼的不捨,起碼沒有哭。漸漸的,她可以一個人扛起裝滿黃豆的袋子,她可以一個人給十幾畝的莊稼除草……日子久了,她好像越來越“適應”。

就這樣週而復始,閆麗娟到了23歲。這年秋天,閆麗娟結婚了。她搬到了新家,一切像往常一樣,沒有什麼變化,只是身邊多了一個和她朝夕相處的男人。

三年後女兒出生了,女兒剛生下來像閆麗娟一樣,長長的睫毛,大大的眼睛。閆麗娟很愛她的女兒,爲了給女兒攢夠讀書的積蓄,在學區房賣過樓,在學校當過清潔工,還去火鍋店端過盤子……她明明不是超人,在女兒的眼裏她卻是“超人媽媽”。

2022年,女兒高考結束。閆麗娟還記得女兒奔出考場的那一刻,她很激動,同女兒一般。一陣風吹過,拂過她發汗的手心。她的女兒將邁向新的起點,這一刻,她也要朝前走了。

2022這一年成了閆麗娟創業之路的轉折點。女兒成功進入大學學習,“我總要給孩子生活費,家裏的父母生病也需要錢。”她決定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我自己也不會做什麼,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做飯的手藝”。

經過考察,閆麗娟發現學校開店滿足了她的各種需求,時間自由,發展空間大,並且有更多跟孩子獨處的時光,於是毅然來到濟南,在女院開了屬於自己的特色麻辣燙店。

“簡單的事情重複做,重複的事情用心做,用心的事情堅持做。”這是閆麗娟時刻記在心裏的話。每次去採訪她,她總是坐在收銀的一張小桌子旁,看着快被她記滿的筆記本。本子上記錄着她這半年來不斷練習、製作、調試的過程,包括配料用量、火候大小、製作技巧、時間……看到有孩子們來,她就笑着打招呼。憑藉多年紮實的基本功和嫺熟精湛的烹飪技藝,閆麗娟把東北特色融入麻辣燙,爲孩子們做出了具有東北特色的麻辣燙。

在大學校園裏工作,閆麗娟的眼界一下子打開了,她除了要供自己的女兒上大學,還有更遠大的目標:申請一個屬於自己的麻辣燙品牌。她告訴自己,不能甘於現狀,要不斷突破。

“潺潺流水終於穿過了羣山一座座,好像多年之後你依然執着。”就像毛不易的歌詞一樣,1998年的洪水終於越過了命運的大山,閆麗娟手裏的鍋鏟不再只爲家庭而忙碌。

晚上11點,閆麗娟回到了出租屋,每次都要把第二天的菜品收拾好,才肯回家休息,她的小窗口無疑是餐廳那一層關燈最晚的。她換好拖鞋走到茶几邊給自己倒了杯水,順勢坐到腳邊的粉色懶人沙發上,這個沙發是女兒網購買給她的,雖然一直嘴上嫌,可心裏喜愛得很。12點,她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再一睜眼,已經是早上七點了。洗漱完畢,閆麗娟匆匆喫了幾口早餐,便準備去學校。在出門前,她給女兒發了一條微信,這是她的習慣。

餐廳裏,她和往常一樣,洗菜、備餐,等待着下課的孩子們……

(本文作者爲山東女子學院傳媒學院學生,壹點號:女院傳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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