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峨眉山南麓苏轼最后的流连

时间还是倒回到绍圣元年(1094)。这年,苏轼的天空布满乌云,四月十一日,他由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依前左朝奉郞贬任英州军事,闰四月三日罢免定州任,责知英州。这“责”字,是一种责罚、责难,更是一种责令。责难也罢,责令也好,苏轼都能坦然接受,但他不无疑虑的是,这一去许是再也难返中原,他在《赴英州乞州行状》自述“素来不善治生,禄赐所得,随手耗尽,道路之费,囔囔已空。”他要到当时已经在汝州任上的弟弟苏辙那里,看望和筹措路费,这个行程记录在《苏轼年谱》中:二十一日,大雨,留襄邑。抵汝州,视弟辙。题诗汝州龙兴寺吴壁画。苏轼何时到达汝州,何时离开汝州,年谱上没有细说。但这次,注定是苏轼最后一次在汝州这片土地上徘徊与流连了。对于苏轼来说,那片嵩山南麓的小峨眉山水,也许从此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苏轼在《子由新修汝州龙兴寺吴画壁》中说:“人间几处变西方,尽作波涛翻海势。”在很多注解里都说对吴道子画法奇绝的赞美,在我看来,这又何尝不是对人生的一次注释。此时的苏轼五十九岁,即将远行千里之外,不免有诸多感慨,但历经仕途辗转、人生起伏的他是淡定的,因此才能行文开阔,境界高远。他在此文的最后赞誉苏辙道:“他年吊古知有人,姓名聊记东坡弟。”

汝州龙兴寺在哪里?龙兴寺始建于东汉,在宝丰县城西北大约五十里小店村西训虎山麓,宋时为汝州属地。龙兴寺吴画壁,是指唐天宝初年,寺院的住持请吴道子来寺里作的画。据说,吴道子用黄沙糯米汤捣泥涂抹在墙壁上,然后转臂运墨,挥毫而成此画。“一壁作维摩视疾,文殊来问,天女散花;一壁作太子游四门,释迦降魔成道。”也就是那个时候,北宋绍圣年间,苏辙出任汝州知州,来这里观看吴画壁。苏辙说这里的吴壁画比凤翔的吴画“笔迹尤放”,然而令人不悦的是,这里“屋敝瓦漏,危及画面”,于是慷慨解囊,修复寺院。然后,苏轼赶来,为这笔法奇绝的壁画、为这修缮龙兴寺的善举而赋诗。然后的然后,人们感叹这个寺院的艺术气息,有李白属文,吴道子作画,苏轼赋诗。

我在苏坟寺,想那龙兴寺离这里并不算远,但已破败不堪,是多么遗憾的事。而苏坟寺,由于苏轼兄弟的归焉,依然葱茏着,草木旺盛,灰瓦明澈,吸引着或远或近从四方匆匆赶来拜谒的人们。

苏坟寺的树木和瓦舍里收录了诸多关于苏轼的传说,以及他途经于此的传奇……。或许可以说,历史都在传说中,传说是一种藏品,以至于若干年后还显得神秘,有着某种考证的意义……。几百年很快就过去了,这种考究还在延续着,几乎成了一条路,穿越时间和空间,给人们愈来愈多的想象和追寻。我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想考证什么。我感受的是那一道永恒的彩虹,在这片天空里绚丽着、呼吸着、隐秘地存在着。

想苏轼当年,在《和子由渑池怀旧》中写下:“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便展开了他飞鸿人生的画卷,他鹏程,以他的天然的本性历尽一生的荣辱、磨难;他无所无惧,哪怕到“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地步,也“此心安处是吾乡。”他游荡着也挥洒着,像一阵清风度过他海一样辽阔的人生。这一道彩虹最后凝定在了小峨眉山南麓——苏坟寺,这里流淌着诗人的高贵精神。

苏坟寺是一个特殊的地域,苏辙说:“茔兆东南,精舍在焉,有佛有僧,往寓其堂,以其兄至,归于丘林。”这里是他们兄弟选中的归宿地……正如那幅楹联所写:“身行万里伴天下,永宅嵩阳小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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