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选自《电影是什么!》

【美】达德利·安德鲁 著,北大培文出品,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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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什么!》英文版的封面选自贾樟柯的《三峡好人》,这个画面可以被看作电影的象征。这部影片在十年前对我提出了挑战,敦促我用更宽广的思路来思考电影这种艺术形式。

《三峡好人》

在这个镜头中,既有新现实主义的主题——晾晒的衣物,同时又有一座古怪的建筑正如火箭一般离地飞起,这是用CGI技术制作的。我得知这座建筑是汉字“华”字形,被称为三峡移民纪念塔。这个关于失位(displacement)的主题(迁移、打工、国企改制、远行寻找伴侣的男女等)是《三峡好人》的一部分,因此也部分地将这个看似割裂的场景联系了起来。

《拆墙》

但在现实主义风格的摄影中突然掺入的电影特技还是非常格格不入。而恰是此类乖谬经常挑战着并支撑着电影:路易·卢米埃尔(Louis Lumière)的《拆墙》(Démolition d'un mur,1896)也是关于拆除的,可以看作《三峡好人》最遥远的先例,影片中残垣断瓦重新构成墙的反转动作震惊了当时的观众。乔治·梅里爱(Georges Méliès,1861—1938)此时也掌握了类似的特殊效果的制作方法。在贾樟柯之前的一个世纪,梅里爱在《月球之旅》(1904)中也发射了一枚火箭。

《月球之旅》

贾樟柯的电影抵抗着三峡大坝,同时他也在抵抗数码景观对批判性电影的冲击。此时真正的电影正在被新媒体淹没和吸纳,而贾樟柯保卫着真正的电影。但在这个标志性的影像中,他同样采用了数码材料,我认为他这样做是正确的。

贾樟柯

电影的定义并不由它采用的技术决定,而是由不断发展的技术所服务的用途决定的。电影一直以来就是非纯的,动画与演员演出的混合不应该让我们庸人自扰,而应当引领我们探索未知的关于“真实”的领域。“真实”在当下不仅包括自然与人类世界,同时也包括各类显示屏幕与数据,此外还包括计算机看来未经人类干涉而自主产生的那些神秘世界,我们需要构建的影像来召唤这类“真实”。世界各地的个人与社会生活正在被科技重新塑型,但或许在中国这个问题更为紧急,而贾樟柯敏锐地先于旁人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中国蓬勃成长中的电影工业制造了越来越多的动画电影。对我而言,“动画”(animation)这个词也可以用来指称只包括故事板内容的真人演出的景观,这类抹去了所有偶然性的影片已经成了今天的大多数,它们或许展示我们想看的东西,但并不追寻隐藏的或新鲜的。同时,中国的纪录片运动因其对社会和工业变化中以往不可见的机制的探寻,在世界上已经获得盛名。

《路边野餐》

在动画和纪录片这两个极端之间,《三峡好人》影响之下的诗性作品仍时有浮现,比如毕赣的《路边野餐》。我关注着毕赣和万玛才旦这样的导演(想必有更多我还不知道的出色导演),他们延续了把摄影机当作探照灯来探寻和发现的传统。我期待这些导演塑造中国和世界电影的未来。

电影必须不断地自我调适和改编它周围的东西才能成为自己。与世界其他地方相比,在中国,人员与机构都必须迅速地调适/改编(adapt),否则就会凋零。调适/改编却并不意味着必然的扩张。因此,媒体由于票房和制片公司产量的剧增而宣称中国拥有电影的经济未来,这当然是对的,但我对这个未来有着不同的看法。我把中国看作不同的电影概念相互摩擦的场域,产生的是将能燎原的艺术之火花。这样的热度或许会带来痛苦,但电影如果想坚持发现世界和发现自我的志业,就会需要艺术电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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