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風宋月(讀史專欄作家) 北宋一百多年的歷史中,宋真宗是第一位正常繼統的皇帝,在即位之初也曾想着效法太祖、太宗,政治上有番作爲。但由於他謹小慎微的性格,加之缺乏豐富的政治經驗,所以當他的提議被否定或在執行階段碰到阻力後,立即明智地決定,做個甩手掌櫃。 好在宋真宗即位時,經過太祖、太宗二朝的經營,各種政治制度已臻於完備。真宗即位不久,宰相王旦就善意地提醒他“陛下所守者祖宗典故”。如果典故中沒有,那麼就直接“問諸有司”。王旦毫不客氣地告訴官家要夾緊尾巴做人,祖宗法的解釋權在士大夫主持的各政府部門。——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形成於宋真宗時期,發展於宋仁宗時期!

歷數中國歷史上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根本不可能有宋真宗,在後人看來,宋真宗太過平庸。殊不知,平庸才是皇帝的常態。歷史證明,甘守平庸的皇帝,令人尊敬。 宋、遼澶淵之盟簽定後,宋廷再無來自外部的侵擾,城市商業經濟逐步繁榮,大量的流動人口和農民工向城市聚集,市民開始做爲重要的城市人口出現在人口結構中。宋代戶籍分爲坊郭戶和鄉村戶,坊郭戶與現代的城市人口類似,包括州、府、縣城及各草市、市鎮的居民。

伴隨着士大夫與天子共天下的政治格局形成,社會上湧現出以士大夫爲主體的精英階層。宋初,歷代奉行的“工商不得與於士”的陳規被廢除,商人社會地位的提高,進一步刺激了經濟的大發展。 隨着街坊制的形成,漢唐以來形成的宵禁和“日中爲市”的交易傳統被徹底打破。一系列改革政策的實施,使得城市社會、經濟、文化生活呈現出空前活躍與興旺。

宋代之前的城市經濟,基本上以農業爲主,在經濟結構上具有單一性和純消費性。真宗皇帝在位時期,隨着城市化進程的深入,城市經濟更加繁榮,商業和手工業分工更加細密,不僅出現了許多新興行業,而且行業內部的分工也更加明確細密。據專家統計,宋代城市中有文獻記載的行業達440多種,其中比例最大的是服務性行業。 服務性行業的迅速膨脹意味着宋代社會風尚的商業化轉變,人們的生活觀念在城市化、商業化的大潮中,日益滋生出人生在世享樂爲上的意識。

我國的休假制度源遠流長,其起源自然與農業社會大背景相關,帶有明顯的農耕色彩。唐、宋前的節慶活動,多是以農業生產和節氣轉換爲基礎,人們休閒娛樂時間的長短也要視自然天時變換而定。 宋之前,既有法定假日,還有旬假制(漢代官吏每五天休息一天,唐代改爲十日一休)另有旅遊假、婚姻假、事故假、孝假、等一些休假名目,這些假期的設置,不但增加了官員的休息閒暇時間,更折射出中國古代吏治中的人文關懷和精神追求。

到了真宗在位時期,帶有休閒色彩和濃重狂歡意識的假日更是得到空前發展。 宋代官員的休假大致分爲公假和私假兩種,公假有節假、旬假、國忌假、外官上任假、唱名後假、朝假,還有各種特殊情況給假等;私假則有婚嫁假、喪假、病假、探親假、私忌假等。 休假的主要方式爲‘朝假’和‘休務’。‘朝假’即皇帝不上朝,官員也不必赴殿朝參,但需安排值班官員處理日常公務;‘休務’則不必安排官員值日辦公,可以任意選擇在家或自由外出休息。除此之外,就是名目繁多的節日休假。

宋代官員所休的各種節日假,天數之多、節日之繁,爲中國古代社會之最。 據北宋龐元英《文昌雜錄》卷一記載:“祠部休假,元日、寒食、冬至各七日;上元、夏至、中元、臘日各三日;餘立春、清明等節各爲一日,一歲共七十六日。” 真宗景德三年(1006年)九月,“詔以稼穡屢登,機務多暇,自今羣臣不妨職事,並聽遊宴,御史勿得糾察。上巳(三月初三)、二社(春社與秋社,春社即立春後第五個戌日;秋社即立秋後第五個戌日)、端午、重陽並旬時休務一日,祁寒、盛暑、大雨雪議放朝,著於令。” 不但如此,而且另外規定每年大祀、忌日、大忌前一天,自己不坐殿,在京官員免予朝參。此後陸續新增的、天慶節(爲紀念天書下降所設,正月初三日)、先天節(七月一日,真宗以聖祖下凡日爲先天節)、降聖節(十月二十四日,聖祖與真宗相會日爲降聖節)各放假五日;天祺節(始建節於天禧元年、即1017年、初名天禎節,後因避宋仁宗趙禎諱,更名爲天祺節)天貺節(六月六日天書再降,特設天貺節)各放假一天。 這樣算下來,宋代官員的帶薪休假日至少在100天之上,每隔三天時間,官員就有休息日。這樣的公務員生活實在是爽歪歪,強烈建議當代喜歡穿越者,如果穿越,還是穿越到宋代去做公務員的好。

真宗在位的年代,大宋官員只要不耽誤公務,在上班時間可以鬥地主、接龍、明目張膽的玩偷菜遊戲,可以喝酒,而且有關部門不得干涉、指責,遇上下大雨、大雪的極端天氣,不用趕早朝。——宋真宗真的是一位體恤下情的好老闆!

趙宋自立國以來,對官員實行懷柔政策。宋真宗在位期間,一方面改革俸祿發放制度,一方面不斷“益俸”,爲手下的打工仔們集體大幅度加薪。 據史料記載,“三司估百官奉給折支直,率增數倍”。轟轟烈烈開展造神運動以來,真宗又詔令文武官員一併增加俸祿,制定文武職官月俸自三師三少120貫至侍禁4貫,分爲22等發放。

真宗是個極具親和力的皇帝,爲了增進君臣之間的友誼,不但經常和屬下臣僚宴飲,而且將送溫暖活動制度化、透明化,除了平常賜肥羊、美酒之外,立春賜春盤,寒食送神餤、餳粥;端午賜糉子,伏日送冰紅茶;重陽節送糕,並有酒水贈送;一到三伏天,每五日一賜冰。 給這樣的老闆打工,一年有一百多天的帶薪休假,真是爽歪歪。

爲拉動內需,真宗皇帝可謂不遺餘力。在他的努力下,宋廷商品經濟、都市休閒文化發展駛入快車道。 有如此密集的黃金週,宋人能不好好享受生活嗎?

清人趙翼在其《宋制祿之厚》一文中稱宋代官員“給賜過優”,稱的上“恩逮於百官者惟恐其不足,財取於萬民者不留其有餘。” 其它時代的宋代官員俸祿多寡不提,趙翼的評述用在真宗一朝恰如其分。

寬鬆的休假、薪酬制度,真宗皇帝爲官員營造了寬鬆政治環境。有幸生在這樣開明的,鼓勵消費的,注重官員休假與關懷的,注重民間傳統假日的“民主”時代,會不會有一種幸福的炫暈感?這個時代的公務員,幸福指數在有宋一代爲最高。

宋代官員的俸祿以現錢爲主,輔以祿粟、衣料等實物爲崗位津貼。北宋文官體系複雜,因此,官員的俸祿也與其它王朝有別。文官系統中有實際意義的主要是本官、差遣、貼職三個系列。“其所謂官者乃古之爵也,所謂差遣者乃古之官也,所謂職者乃古之加官也。”(司馬光-《司馬文正公傳家集》)

在享受俸錢、衣賜、祿粟之外,大宋官員們還享受着名目繁多的各種崗位補助,如添支錢、工作餐錢、傔人(隨從、跟班)衣糧餐錢、廚料、茶、酒、薪、碳、羊、馬等,此外,文官還額外享受一些變相俸祿的待遇,如職田租、驛券、郊賜、年節生日支賜、賻贈等等不一而足。

官員事假(病假、喪假)超過百日方停俸,生活在大宋的官員如沐春風。寬鬆的政治環境,重文養文的社會風尚,優厚的官俸,爲官員縱情享樂提供了根本的物質保障;寬裕的帶薪休假期,城市商業的繁榮,則爲享受風月人生培育了滋生與蔓延的土壤。社會地位的提高、自我價值的體現,潛藏在文人心底深處的享樂需求如春草般瘋長。 對此,最高統治者不但不阻止,反而主動鼓勵提倡。“杯酒釋兵權”,其實就是趙匡胤對開國功勳實行權力贖買而已。用豐厚的物質賞賜保證勳舊可以在退休後仍可以過着富足的生活,鼓勵他們“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歡”,就是要他們沉湎於酒色之中,喪失對最高權力的覬覦之心。 王夫之在《宋論》中寫道:“一時人士,相率以成風尚者,章蘸也,花鳥也,竹石也,鐘鼎也,圖畫也,輕歌妙舞,狹邪冶遊,終日疲役而不知倦。” 《東京事略》載:“宋興,承五季之餘,天下得離兵革之苦,至真宗之世,太平之治洽如也。”

許多人認爲宋是一個“積貧積弱”的王朝,政治上保守,軍事上懦弱,其實這種說法有失偏頗——宋代開創的文官政治並不意味着保守,保守並不是貶意詞,也不是革新的對立面。在需要守成的時侯,一味的變革也許會適得其反。日語中,保守一詞有維修、管理之意。另,英國的保守黨,政治上並不保守。在穩健中完成政治制度的完善,這樣的保守值得提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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