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剛過,一年一度的各地春節拜年習俗中,總有說某某些的“舊禮、陋俗”。

然而八十多年前,作爲“新女性”的楊絳與錢鍾書結婚進門時,卻已經“參透”了我們今日依然爭執的“舊禮、陋俗”的問題。

​楊絳先生說:如果男女雙方計較這類細節,那麼,趁早打聽清楚彼此的家庭狀況,不合適不要結婚。

何等的“開明”,這種開明纔算是真正的“新女性”吧。

這種處理方式是1935年,錢鍾書與楊絳結婚進門時,對待舊禮舊俗的態度及行動。

看來,80多年過去了,人們卻依舊對什麼是“舊習俗”,什麼叫“新思想”,依然爭執不休。而楊絳,在80面前,已經可以坦然的面對了。

​文匯報|原載《文匯報·筆會》2011年7月8日)

筆會:您是在開明家庭和教育中長大的“新女性”,和錢鍾書先生結婚後,進門卻需對公婆行叩拜禮,學習做“媳婦”,連老圃先生都心疼自己花這麼多心血培養的寶貝女兒,在錢家做“不花錢的老媽子”。楊先生,這個轉換的動力來自哪裏?您可有什麼良言貢獻給備受困擾的現代婚姻?

楊絳:我由寬裕的孃家嫁到寒素的錢家做“媳婦”,從舊俗,行舊禮,一點沒有“下嫁”的感覺。叩拜不過跪一下,禮節而已,和鞠躬沒多大分別。如果男女雙方計較這類細節,那麼,趁早打聽清楚彼此的家庭狀況,不合適不要結婚。

抗戰時期在上海,生活艱難,從大小姐到老媽子,對我來說,角色變化而已,很自然,並不感覺委屈。爲什麼,因爲愛,出於對丈夫的愛。我愛丈夫,勝過自己。我瞭解錢鍾書的價值,我願爲他研究著述志業的成功,爲充分發揮他的潛力、創造力而犧牲自己。這種愛不是盲目的,是理解,理解愈深,感情愈好。相互理解,纔有自覺的相互支持。

我與錢鍾書是志同道合的夫妻。我們當初正是因爲兩人都酷愛文學,癡迷讀書而互相吸引走到一起的。鍾書說他“沒有大的志氣,只想貢獻一生,做做學問”。這點和我志趣相同。我成名比錢鍾書早,我寫的幾個劇本被搬上舞臺後,他在文化圈裏被人介紹爲“楊絳的丈夫”。

但我把錢鍾書看得比自己重要,比自己有價值。我賴以成名的幾齣喜劇,能夠和《圍城》比嗎?所以,他說想寫一部長篇小說,我不僅贊成,還很高興。我要他減少教課鐘點,致力寫作,爲節省開銷,我辭掉女傭,做“竈下婢”是心甘情願的。握筆的手初幹粗活免不了傷痕累累,一會兒劈柴木刺扎進了皮肉,一會兒又燙起了泡。不過喫苦中倒也學會了不少本領,使我很自豪。

錢鍾書知我愛面子,大家閨秀第一次挎個菜籃子出門有點難爲情,特陪我同去小菜場。兩人有說有笑買了菜,也見識到社會一角的衆生百相。他怕我太勞累,自己關上衛生間的門悄悄洗衣服,當然洗得一塌糊塗,統統得重洗,他的體己讓我感動。

詩人辛笛說錢鍾書有“譽妻癖”,鍾書的確欣賞我,不論是生活操勞或是翻譯寫作,對我的鼓勵很大,也是愛情的基礎。同樣,我對錢鍾書的作品也很關心、熟悉,1989年黃蜀芹要把他的《圍城》搬上銀幕,來我家討論如何突出主題,我覺得應表達《圍城》的主要內涵,立即寫了兩句話給她,那就是: 圍在城裏的人想逃出來, 城外的人想衝進去。 對婚姻也罷,職業也罷。 人生的願望大都如此。

意思是“圍城”的含義,不僅指方鴻漸的婚姻,更泛指人性中某些可悲的因素,就是對自己處境的不滿。錢鍾書很贊同我的概括和解析,覺得這個關鍵詞“實獲我心”。

我是一位老人,淨說些老話。對於時代,我是落伍者,沒有什麼良言貢獻給現代婚姻。只是在物質至上的時代潮流下,想提醒年輕的朋友,男女結合最最重要的是感情,雙方互相理解的程度,理解深才能互相欣賞吸引、支持和鼓勵,兩情相悅。

我以爲,夫妻間最重要的是朋友關係,即使不能做知心的朋友,也該是能做得伴侶的朋友或互相尊重的伴侶。門當戶對及其他,並不重要。

(摘錄完)爲什麼,因爲愛,出於對丈夫的愛。我愛丈夫,勝過自己。這種愛不是盲目的,是理解,理解愈深,感情愈好。相互理解,纔有自覺的相互支持。爲節省開銷,我辭掉女傭,做“竈下婢”是心甘情願的。不過喫苦中倒也學會了不少本領,使我很自豪。錢鍾書陪我去小菜市場,關起廁所門洗衣服,他的體己讓我感動。彼此的有愛,彼此能夠真正的理解,一個心甘情願的付出,一個真正行動的體己。

真愛的婚姻,如果還會不幸福,那得有多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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