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

  3、豪侠类

  描述豪侠类驱魔人的小说在《聊斋志异》中出现了八篇:卷一《青凤》中的莫三郎,卷二《聂小倩》中的燕赤霞,《侠女》中的侠女,卷三《连琐》中的武生土某,卷三《汪士秀》中的汪士秀,卷五《伍秋月》中的土鼎,卷六《大人》中的山中女了,卷十《五通》中的万生。

  “侠与儒一样,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源远流长的社会阶层”。“侠”这一概念最早见于韩非子《五蠹》,指那些“聚徒属、立节操以显其名,而犯五官之禁”的私人武装分子。

  司马迁写作 《史记》的《游侠列传》时把侠描绘为“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己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的形象。司马迁主要突出了侠所具有的“救人于厄”的优良品质,而后世所说的侠,大多沿袭了这一轮廓特征,即将侠解释为扶危济困,勇于助人,从而经常惩恶扬善,除暴安良的一类人。

  由于除暴安良需要与恶势力做斗争,因此侠也就必须拥有行侠的实力,这种实力最直接的体现就是武力。“取得成功,首先必须有超常的本领,所以‘侠’白诞生起便与‘武’不可分,以暴制暴,乃是手段和目的的结合。”所以小说中的侠都有着高超的武功。

  到了唐代,侠文化得到了极大的发扬:“豪侠,是唐人钟爱的对象。唐传奇产生,豪侠才以崭新的姿态,雄赳赳迈入小说土国,占据了许多作品主人公的地位。”在唐代豪侠类小说中,已经奠定了后世谈侠所必备的两大基本特征,“这特征,主要体现在道德情操和武艺神通两个方面。侠一般都具有正义感,爱打抱不平,主动为人解救困厄……与道德情操相联系,豪侠的另一重要特征是大都具有非凡的武艺。”

  此后小说中出现的侠客形象,儿乎无一例外是德艺双全的豪侠,他们武功高强,身手超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向危害人民的恶势力挑战,保护无辜的弱者,谱写了一曲又一曲壮美激昂、豪情满怀的乐章。

  如前所述,《聊斋志异》中出现了许多对人们的生命财产带来威胁的妖魔鬼怪,这些当然也是侠所要铲除的对象,于是,一种豪侠型的驱魔人也在许多篇章里出现了。《聊斋志异》中的豪侠类驱魔人,一如中国古代小说里的豪侠们,武艺不凡,侠肝义胆,嫉恶如仇,而且大多性情刚烈,往往一怒拔刀,拍案而起。

  卷三《汪士秀》中的汪士秀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豪侠形象。“汪士秀,庐州人。刚勇有力,能力举石春。”已经具备了行侠仗义的身体条件。其父在过钱塘江的时候不幸溺水,行踪不明,八九年后,汪士秀夜泊洞庭湖,遇见湖中水妖于水上饮宴蹦鞠,水妖发现了汪士秀后意欲加害。汪士秀于是挥刀而起,力斗三魔,将其中一名“刀截其臂落”,而妖怪身旁的侍者竞然是自己的父亲,另一名“剁其颅,落水有声”,终于击退水妖,救得父亲回转。

  如果说汪士秀的驱魔还只是在面临险境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和拯救父亲而战斗,那么卷十《五通》中的万生就是一个真正救人于水火之中的无畏侠者。万生为人亦是“刚猛善射”,符合豪侠的客观标准。有次他探访吴地表兄,留宿其家,无意中发现表嫂被五通邪神所祟,不由得“忿火中腾”,拔刀抽箭,一连斩除了三名邪神,后又应素未谋面的木商某之求,驱走了欲祸其女的另一名五通。万生不惧邪神,毅然与之相抗,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于是五通之害,为之顿敛,吴中之民,额手称庆。此一驱魔行侠,真乃大快人心之事也。

  《聊斋志异》中还有的侠客形象是属于“剑侠”一派。这是承袭了唐传奇中的剑侠描写而成。“唐宋两代小说家开始将侠客神秘化,其中一个重要步骤是建立起一个‘世人’和‘剑侠’相对立的虚拟的世界。”剑侠在本质上和一般豪侠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不过却大大地被神秘化了。这种神秘化一方面指武功,一方面指行事方式。

  从武功上说,唐传奇中出现的剑侠能够“夜漏三时,往返七白里”(红线),闹市中杀人于无形(聂隐娘),身手迅捷,“瞥若翅翎,疾同鹰集,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速度快过弓箭(昆仑奴),甚至可以变为小虫进入人的腹内(聂隐娘),技艺之神奇,已经近乎法术。从行事上说,“小说中的剑侠神秘诡异,独往独来……更富有传奇色彩。”剑侠们行事极为低调,不喜欢凑热闹,要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用一个不起眼的社会身份作为伪装,让人摸不清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有在关键的时候才挺身而出,显示那惊世骇俗的绝技。

  《聊斋志异》中出现了两位剑侠型的驱魔人,他们分别是《聂小倩》中的燕赤霞和《侠女》中的侠女。这两位都是典型的剑侠形象。当他们出场的时候,都非常低调,深藏不露。燕赤霞是独白居住在荒废的寺庙里,当别人约与同宿的时候,又“辞以性癖耽寂”;而侠女则是“为人不言亦不笑,艳如桃李,而冷如霜雪”,与男性相处时更是“冷语冰人”,符合剑侠的行事风格。当妖魔出现、危机降临的时候,两人的本领才得到展示:一个睡梦之中隔窗重伤老魅,一个挥手之问斩杀白狐精。

  值得注意的是,两人所使用的武器也极为相似,一个是“白光晶莹,长可二寸”的“荧荧然一小剑”,一个是“尺许晶莹匕首”,这也与“唐宋豪侠小说中的‘剑’则往往是短剑或匕首”一说吻合,再加上两人都有用来装人头的革囊,这也是剑侠必备装备之一。

  4、常人类

  当我们看过了这些身怀法术和武功的超人驱魔人之后,会发现在剩下来的文章中,蒲松龄却在津津有味地描绘着一群截然不同的驱魔人。他们是普普通通的民众,是再平凡不过的常人,没有什么高超的本领和绝技,却用那脆弱的身躯顽强地反抗着邪魔的暴行,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打败了妖魔的一次又一次的进犯。

  诚然,当平常民众受到妖魔侵害之时,可以请求职业驱魔人相助,也有可能会得到豪勇侠客的救援,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不得不亲自面对这些邪恶的精灵。一方面,法师侠客们不可能经常性地伴随在一般民众的周围,另一方面,邪魔的危害很多时候是无法意料的,是突如其来的,无法及时向外界求救。

  当这种时候,进行白救就成为了广大民众唯一的出路,要么选择以自己的力量奋起反抗,要么只有坐以待毙。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在反抗邪魔的过程中,涌现出了许许多多的常人英雄,普通白姓中的驱魔人。而这一部分驱魔人在整个驱魔人群体中所占比例最大,刻画也最为出色。

  在《聊斋志异》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很多时候,质朴的人民大众对于种种妖魔鬼怪并不是言目畏惧,而是敢于与之抗争。卷三《小髻》记载长山某村被狐妖所扰,村民们白发聚集起来,进攻狐穴,赶走了众狐妖。这个故事中的村民们不但有勇,“共操兵杖往”,而且有智,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狐妖的洞穴,又有耐心,埋伏到一更天,“寂不动”以待敌出。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中所蕴藏的无尽智慧和巨大力量。

  卷四《捉鬼射狐》更是栩栩如生地塑造了一个不惧妖魔的常人驱魔英雄李著明。某楼阁经常有妖异之事发生,李著明毫不在乎,独自一人睡在里面。晚上果然遇到了鬼魅,面对鬼魅种种故弄玄虚的恐吓,他不但不恐慌,反而厉声相叱,更“裸褐下榻,欲就捉之”。整整一夜,作怪已久的鬼魅不能动他分毫。后来遇到狐妖,李著明又持取武器亲自驱逐,使得宅了“异遂绝”。由于他始终以一种大无畏的姿态强硬地与狐鬼妖魅相对抗,所以能够“居数年,安妥无恙”。两幕驱魔喜剧有力地证明了,邪魔外道并不可怕,在敢于斗争的人民群众面前,一切恶势力都可以被打败。

  当然,也有时候妖魔的力量比较强大,或者来的突如其然,使人难以防范。但我们看到,《聊斋志异》中的绝大多数民众,都不会在妖魔面前束手就擒,任凭宰割。他们往往凭着坚韧的意志力和自己那一点微薄的力量誓死相抗,从不放弃一丝希望。

  卷一《咬鬼》中的某翁,夏天睡觉的时候被女鬼闯入家门。女鬼爬上床榻,压在某翁的身体上,致使某翁手足如缚,动弹不得,连求救声也发不出。女鬼又“以嗅翁面,颧鼻眉额殆遍,觉冷如冰,气寒透骨。”眼看就要有性命之忧,某翁急中生智,等女鬼嗅到自己的颐颊之时,猛然发难,用力咬住了女鬼的脸颧部分,使女鬼受伤流血,相持多时,其后夫人赶来,女鬼惊走。某翁虽然大吐,并口有余臭数日,但毕竞保住了性命。

  卷二的《海公子》也讲述了这样一个险境求生的故事。登州张生到东海古迹岛上游玩,不幸遇到了“粗于巨筒”的蛇怪“海公子”,被其缠缚,蛇信刺鼻,吸食其血。眼看生死只在瞬息问,荒岛无人,白己又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样的处境可谓凶险之极。张生情急智生,用两根手指夹出腰囊中的毒狐药,撒在积血中,蛇怪饮了毒血,果然“卧地如梁而毙矣”。张生在己力完全不能与妖魔匹敌的情况下仍然极力求生,抓住仅有的一点点可能,终于除去了邪魔,保全了生命。

  在广大民众中问也经常闪现出见义勇为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并不是侠客的专利,心怀刚肠的普通人遇到强暴之徒也会挺身而出。卷七《阿英》中的庐陵甘玉,夜宿山寺,遇见妖魔强掠弱女。目一玉本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但睹此暴行,毅然“抽剑拔关出”,驱走了妖魔,救下了落难女子。侠肝义胆,原与武功高低无关也,但存侠心,便是侠者。常人类驱魔人完全是人民群众智慧力量的体现。通过他们,我们看到了蕴藏在普通人身上的巨大能量,看到了广大民众的伟大,也于无形中提高了人们与邪恶做斗争的信心和决心。

  来稿/惠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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