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怎知這一次殉情,十二少未死,如花獨自一人赴黃泉路,在黃泉路孤身等了半個世紀,不見人來,於是故尋到世間來,尋到了80年代的香港,遇到了一對年輕的情人。而退一步,陰暗一點說,如花沒有了十二少,紅牌阿姑,她也做不了很久了,妓女的未來不是坦途,但十二少離開如花,他的未來比她有前途多了。

“負情”是你的名字,錯付千般心思。

這是梅豔芳爲電影《胭脂扣》唱的主題曲,從女主角如花的視角來寫“辜負”二字。

《胭脂扣》是部很可怕的電影。

妓女如花跟闊少十二少相戀,如漆似膠,十二少父母反對,兩情被阻礙,姑一對情人相約自殺,她放棄她的頭牌地位,他放棄他的家世。

怎知這一次殉情,十二少未死,如花獨自一人赴黃泉路,在黃泉路孤身等了半個世紀,不見人來,於是故尋到世間來,尋到了80年代的香港,遇到了一對年輕的情人。這對情人感念他們的癡情,故熱情幫助如花尋找十二少。

這個故事的精妙處並不在於“男女殉情赴死”,而在於引入了這對80年代香港的情人視角。

這對情人,是這世界上沒什麼傳奇的一對普通情人,城市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的那種情人。

女的是個娛記,忙工作,風風火火,男的無甚出息,長相普通,小職員。

兩人同居拍拖多年,沒有結婚打算,什麼“愛不愛”的,自己也搞不清楚,反正大家都這麼過,每日上班下班,喫飯做愛吵鬧,對方縱有很多不好,換個新人從頭開始,也很累。

這樣的日子,本來也無所謂,但是如花的闖入,打破了他們的這種“無所謂”:

原來世界上真有愛情,而你我沒有,這令人心酸。

半個世紀前,尖沙咀妓院裏的頭牌妓女,客人摸摸她的小腿肚,都要砸錢。

而男方則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玉樹臨風的翩翩少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僅僅這個“半個世紀前”,僅僅這頭牌妓女,僅僅這闊少爺,就帶着一種悽美的傳奇色彩,何況還有這“癡心情事”,他們爲了對方,真的可以死呢。

這還不叫愛情,什麼叫愛情呢?

這還不叫傳奇,什麼又叫傳奇呢?

這次遇到女鬼的奇遇,對這對年輕的情人形成了心理衝擊:

男人隱隱約約的眷念這女鬼的溫柔,他的女朋友太忙於工作,太不體貼男人了,如花,如花,果然是“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啊。

而女方也曾幻想,十二少這種男人,這麼英俊,這麼癡情,假如他在我的面前出現,我一定會愛上他的。

有次做愛後,女的便問男的,你會爲我殉情嗎?

男的說,我不會。你呢?

女的說,我也不會。

男的說,我們這種人,這麼平庸,怎麼會有這種熱情呢?

女的說,我嫉妒如花,嫉妒如花可以這麼愛十二少,嫉妒十二少這麼帥的男人,可以爲她自殺。

男的沉默。

這是一種不可迴避的真實,你我一生中都不會有那麼轟烈的愛情,我們的愛情裏有算計,有估量,有價值考慮,有權衡利弊,並不純粹。

當然,這對情人是一對善良而天真的情人,是的,你我二人沒有,世界上也難得有這愛情,但是有人有,那也是好的。

對於善良的人,世上有我可以羨慕的東西,總比沒有好。

好比櫥櫃裏的漂亮衣裳,我穿不起,但是總有人穿着它,也很美麗,這樣想想,也算開心了吧。

於是,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幫助如花找到十二少,電臺啦,報紙刊登啦,在這個尋找過程中,令他們驚訝的“反轉”出現了:

如花所謂的,十二少甘願爲她赴死,這件事並不怎麼逼真,殉情之時,就帶着她哄他的意味,他不是不怕的。

而十二少被救活後,再也不肯死了,他寧可辛苦跑龍套,老態龍鍾被人嘲笑被人欺,餘生都沒有再有念頭再去死,去赴如花的黃泉之約。

他只想活着。

而如花自己情最濃時,她自己也不信十二少真會爲她死,於是在喂他鴉片的同時,還下了大量的安眠藥。

細思量,如花又有什麼資格對十二少說“辜負”二字呢?

如花這種“騙他爲我死”,這種情癡裏面本身就包括了極大程度的勉強和欺騙算計,與真實純粹的愛情相差甚遠了。

而退一步,陰暗一點說,如花沒有了十二少,紅牌阿姑,她也做不了很久了,妓女的未來不是坦途,但十二少離開如花,他的未來比她有前途多了。

沒前途的人,自然更願意癡情。

看,橫豎不過是如此罷了。

如花和十二少的“絕世癡愛”,也充滿了不信任和算計。

80年代情人的情感失望,如花十二少也是一樣的。

我們這麼平庸的人,哪有什麼真正的愛情?

你沒有,我也沒有。

這大概是李碧華所有作品的認知指向:

那些愛情,都不過是當事人或者旁人的一種幻覺罷了。

還記得她寫的《青蛇》這個故事嗎?

大概沒有人能把《白蛇傳》這個故事講得如同李碧華一般冷若冰霜了。

白蛇青蛇愛慕許仙,是源於二蛇喫了動情的湯圓,還源於許仙是美少年。

僅僅是人的性慾本能+慕色+女人間關於男人的互相猜忌這三樣形成的而已,不是愛情。

法海破壞許仙的愛情,不過是爲了虛名,壓抑自我本能的嫉恨,“替天行道”背後是“我沒有,也不許你有情慾歡樂”的變態心理。

而青蛇對法海的一點好奇,也全然在於她想調動他的假面和權威。

許仙更是冷漠無情,早早的知道二人是蛇,心明眼亮的利用二女之間的嫉恨與癡愛,兩邊佔便宜,而在危機逼來時候,隨時隨地的叛變。

可謂徹骨的冷冰冰。

【the end】

緣由天定,份在人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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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小曰明

本期作者:何日君回來,《時尚女報》《馳客》等雜誌專欄作者,公衆號毒舌電影,柳飄飄了嗎等大號的特邀作者,不下十篇10萬+爆款文章,在影評劇評書評情感生活等方面有獨到敏銳的觀點,曾獲全國戲劇評論最高獎項田漢獎二等獎,出版長篇青春小說《忽有故人心上過》,雜文集《我不願過低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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