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局,顾名思义,就是有人借用巫术做局,给别人设下圈套,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既然有人做局,也就会有人破局。

我叫代剑,今年二十五岁,是一个破局人。

我之所以干上这一行,是因为欠了我表哥李坎的钱。

李坎既然我欠他钱,那就当他的跟班。

他家里从他祖辈开始,就是靠给人破局挣钱,所以我算是稀里糊涂被逼无奈踏入了这个行当。

李坎喜欢把破局现场叫做“工地”。

我跟着李坎干的第一个工地是套凶宅。

这是个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老公房,两室一厅五十多平方,几个月前,市化肥厂的一个退休工人死在里面。

退休工人的两个儿子来处理善后。

他俩处理完老人的后事,便开始考虑这套房子怎么处理。

这房子虽然破旧,但所在学区挺好的,他俩舍不得卖掉,合计着以后自己孩子上初中可以用得上。

于是他们决定重新粉刷粉刷租出去,租金两家对半分。

房子整修的挺顺利,完全看不出出过事的样子,第一个租客是个陪读的单亲妈妈,她的女儿在附近上中学。

搬进来头一个星期倒也相安无事,可是就在第二周的周一晚上,单亲妈妈和女儿刚睡着,就听到“笃笃笃笃笃笃”一连串的敲门声,敲得又急又响。

夜阑人静之时,猛听到这样的声音,任谁都会吓一大跳。

单亲妈妈吓得一骨碌坐起来,也不敢下床,只壮着胆子问“谁啊?”

门外也没人回答,还是一个劲儿的敲。

很快,邻居们都被吵醒了,纷纷开门出来看个究竟。

说来也怪,人一出来,敲门声戛然而止。

母女俩战战兢兢,一夜没怎么睡,硬熬到天明。

接下来,一连三天,女儿都做噩梦,奇怪的敲门声也准时响起。

母女俩害怕了,索性连钱都不要了,当即雇了个车搬家走了。

俩兄弟占了点钱上的便宜,就把房子的价格要得低一些,很快又找到了新租客。

谁知新租客就住了两天,也出现一模一样的情况,两人都发噩梦,还被莫名其妙的敲门声惊醒。

俩兄弟给这房子连续换了三拨租客,就连周围的邻居也都崩溃了。

兄弟俩愁的没办法,这时候亲戚里有人给他们推荐了李坎。

李坎带我赶到房子那的时候,邻居们都出来围观。

李坎一边给邻居们散烟一边随便拉起家常,大家看这个所谓的高人,也没什么架子,说话挺平易近人,都愿意跟他聊。

东一句西一句聊得无所顾忌,最后有几个老人说得情绪上来了,竟当面指责起老头的两个儿子不够孝顺,都在本市上班,但平时一个月都难得过来一次,回来也是扔点东西就走。

李坎干活,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我看电视里的法师,都是穿着道袍,身背桃木剑,最不济的也会拿个罗庚,四处比划比划。

李坎啥工具也没拿,只是从兜里掏出双一次性医用橡胶手套戴在手上,在屋里东摸摸西看看。

中国最古老的法术就是巫,可以说是万法宗源,后来的道术、中医、数术等等,里面都有巫术的影子。

李坎说正宗的巫术不讲究这么多,明白万物有联系就行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比刚才更糊涂了。

他从挎包里摸出一把十字起子,让我搬个凳子过来,把客厅灯的底座拆了。

我在下面替他扶着凳子,灰都落到我脖子里了,我忍不住埋怨他,你到底在干毛线,这是在装修房子吗?

李坎没理我,啧了啧舌,一副不解的样子。

他从椅子上蹦下来,又指挥我把凳子搬到卧室去。

就这样,我们把全屋的各式顶灯都拆了个遍,拆到餐厅灯时,李坎吹了声口哨,说有门儿了!

我抬头见他从灯座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慢慢地下了凳子,捧放到餐桌上,用手机分不同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布包解开。

布包挺好拆的,就包了两层棉布,里面是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上面还粘着一根貌似针的东西。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问我知道《游子吟》吗。

我上小学时就会背了。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李坎点点头,说很少有人知道,孟郊在《游子吟》里说的是一种巫术,慈母用磁化过的缝衣针为远游的儿子缝衣服,缝过衣服的针放在家里,用儿子衣服上裁下的碎布包好,就能引住儿子的魂,好让他早早回家。

所以“慈针”并不是害人的巫术,说起来反倒有点温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外面两层布,应该是老头两个儿子衣服上的,目的是想引住两个儿子的魂,让他们常回家看看。

我恍然大悟,想起刚才邻居们说的情况,看来是老爷子想儿子想得慌,逼不得已才请人帮忙做了这个巫局。

可是这和半夜里的敲门声有什么关系呢?

老头病死在屋里的时候,他的魂就被“磁针”透过布包的缝隙给吸进去了,想走都走不掉,只有在十二点阴阳交接之时,才能勉强挣脱出来,但走不远,只能拼命敲门求救。

那些房客听到敲门声,第一反应是有人在屋外敲门,其实他们都错了,这门应该是从屋内敲响的,是老头的魂求人帮忙把他放出去。

他这么一解释,我算是完全明白了,我就催促他,那还不赶紧把这个什么“慈针”给破了,好让老头快点转世投胎,活的时候可怜,死了可不能再受罪。

李坎却说,破这个局不难,用辟邪的东西砸掉“慈针”就行,但这里面吸的有老头的魂,如果贸然动手,老头也会魂飞魄散的。以目前分析的情况看,只有等到夜里十二点,老头的魂暂时脱离“慈针”之后,再动手比较合适。

出门后,看大家还在外面等着,我们谢绝了兄弟俩请吃晚饭的好意,只向他们要了钥匙,又跟邻居们打了几句哈哈才离开。

李坎先领我去五金店买了一把铁锤子。

路上遇到文具店,李坎又进去买了几卷窄的透明胶带和一把裁纸刀。他看有个明黄色的双肩包不错,自作主张买下来送给我,说以后下工地少不了随身带点干活的东西,用这个包最合适。

路上看到有水果行,他又跑去称了几斤李子。我想他这人别看抠,还挺注意养生,知道弄点餐后水果吃吃。

再到工地时,门口已经没有一个人,我们也不想再惊动大家,只是轻手轻脚地捅开房门,侧身溜了进去。

李坎让我去厨房找个碗,想办法把李子捣成汁。我说费那劲干嘛?直接洗洗就吃了。

他从后面对我来了一膝盖,说吃个锤子,这是破局用的。

我只好从命,在厨房找到蒜臼子,把几斤李子都捣成了红红的汁水,装了整整一汤盆。

李坎从他挎包里掏出一小卷细红绳,全扔到汤盆里,又拿了双筷子过来,像捞面条一样反复捞了几道,直到红绳全部浸透为止。

接着,他把黏糊糊的红绳捞起来,用手展开,一头拴在餐桌腿上,另一头扯到大门把手上系紧。

一边干这事儿,他一边让我从他挎包里找红纸。拿出来后又让我用裁纸刀把红纸都裁成三指宽一条的,然后用透明胶带把这些纸条连接起来。

这倒是个细作活儿,我从小美术课的手工课目都不过关,在地上蹲得腰酸背痛的折腾了好一会儿,总算搞定了。

我也困了,没感觉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李坎推醒,说到时间了,起来准备准备。

我迷迷糊糊看他拎着新买的锤子走进卫生间,然后又听到里面有冲水的声音。我心里奇怪,这家伙上个厕所还要带个工具么。

他从厕所出来,我已经彻底清醒了,我注意到那锤子头上湿漉漉的,还有点滴水。

他见我盯着他手里看,表情有点不自然,问我干嘛?我指着锤子问那咋回事。

他尴尬地笑笑,说这是童子尿,用它浇过锤子之后,可以辟邪。

我问他从哪弄的童子尿,他说是他尿的。我当时就笑倒在地,没想到这样一个家伙,居然快三十岁还是个处男。

李坎被我嘲讽得满脸通红,伸手把锤子往我怀里杵,我吓得到处乱躲被那玩意儿沾到,衣服都不能要了。

他追得不耐烦,停下来,严肃地告诉我,赶紧把锤子拿了,等会儿十二点的时候,按他的命令砸“慈针”。

我本来嬉皮笑脸的,看他忽然这么严肃,也有点紧张,但我嘴上还很硬,说他就是故意整我,凭什么让我砸,而他在一边看着。

李坎说,他要引魂。这李子是阴气很重的东西,红绳用李子汁沾过,老头的魂出来后,就会不自觉地顺着红绳走。他要负责紧盯着红绳,只要一有动静,就说明老头的魂出来了,我那边用沾了童子尿的锤子把“慈针”毁掉,便可放走老头。

听他这么一说,我就有点不自觉地腿软,我马上要用肉眼亲见到秽物了,这还真是头一回。

这会儿时间过得超级慢,明明离十二点只有不到十分钟,我却感觉过了十个小时还久。

我高高举着锤子,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根红线,手心里的木质锤柄滑滑的、黏黏的,不知道是因为我紧张出的手汗,还是李坎的尿从锤头上流下来了。

我觉得有点恶心,正寻思着要不要找点什么纸之类的东西擦一擦手,忽然就看见绳子一动,然后像有人摇动它似的,上下晃起来。

李坎嘴里叼着胶带,双手拿着红纸条,早就候在一旁。

他把红纸的红面朝绳子,像缠绷带一样,一圈一圈的把绳子绕满,中间时不时地揪一截透明胶带加固一下。

他的手真快,捆扎得也漂亮,转眼间红绳外面已经密密匝匝缠满了红纸。

他用力把红绳两头揪断,各用红纸反包住,细细地缠上透明胶带,这样一根白纸棍儿算是完成了。最后他擦了把汗,把白纸棍儿斜靠在餐桌旁。

我虽然不太明白他在干什么,但他这熟练利落的手法让我看呆了,李坎连喊了两声“动手”我都无动于衷,直到他一脚踹在我屁股上,我才如梦方醒。

我使尽平生力气,狠狠地向“慈针”砸去,灯光下那根缝衣针断成两截,磁铁碎成好多块,四处飞溅。

当兵这两年,我的体能不是白练的,这一锤子差点把餐桌都给砸塌了。

李坎吃惊地瞪了我半天,才长吐一口气,说OK了,那个老头的魂就在红绳里,被红纸裹住出不来,等会儿出门找个十字路口烧了就算把他送走了。

我没仔细听他解释,赶紧先进了厕所,我把右手连手里的锤子一起放在水龙头下一顿猛冲。冲到一半,想想太他妈恶心了,干脆锤子也不要了,直接扔到废纸篓里去了。

我弄完这些事情,刚才厕所里走出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笃笃笃……”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