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两周,爱看戏的朋友们一定被静安现代戏剧谷刷屏了,我们最喜欢戏剧谷的一点,是它不光有口碑绝赞不踩雷的「安全牌」,还有很多不做功课可能很难理解,在好看的观感之下还隐藏很多疑问的新奇作品,就算你是每周都去剧场的骨灰级爱好者,碰到这样的戏还是能最大限度引起你的好奇!

今天的推送,我们不聊高大全的经典,一起细细咀嚼一下戏剧谷名剧展演板块一部「巫术」般的新奇作品《香奈儿》

提到香奈儿,一定会带上诸如“精致”,“美丽”的标签,如同我们所见过的那张Coco本人的照片,无疑是身戴珍珠项链的高贵名媛。

但是在荷兰与挪威的木偶剧《香奈儿》的开头,我们所看到的香奈儿,却是一个矮小人偶几近苍老的面孔,手上还夹着烟蒂,说着:

“现实是悲伤的,没有幻想,也不添幽默,只有你创造的那个故事是有趣的,那个属于你的故事。”

两天之前,这部注定不是讨好大众的新奇之作来到了静安现代戏剧谷名剧展演板块舞台上。

它就像是一面剖析香奈儿本人的多棱镜,反射出一个艺术家、一个女权主义先锋,同时也是一个机会主义商人的香奈儿,怪诞也黑暗的另一面。

而整个舞台确实精美得如同香奈儿一般,是一件奢侈品——用极简打造无价,仿佛一件裁剪经典的小黑裙

一个小时的极短时间内,三位演员,用多功用的黑白舞台人偶蒙太奇式的片段穿插,浓缩了这位传奇女人的一生。

在这部剧中,出现了许多香奈儿的人偶,每一个都是不同时期不同切面的她。在开头的舞台上,一块由无数衣料缝制而成的幕布被两根线吊起,垂下众多口袋,一个半成品人偶从襁褓中诞生,却没有双腿,而幕布两侧探出几个头披黑袍的修女人偶,用空灵的回声唤着她:“Coco,Coco”,她便钻入了其中一个口袋中,像是投身入茫茫的衣海。

熟悉香奈儿生平的人会知道,这便是香奈儿故事的源起。香奈儿原名是Gabrielle Bonheur Chanel,并不叫Coco。在成为名媛Coco之前,她的童年则是如梦魇一般:贫民大院里出生,母亲病死父亲离家,成为孤儿的她去了修女院学校。

据她自己描述那时说:“每天身着黑色的衣服,双手干瘪,眼神冷漠,胸部被黑色的披肩包裹着。修道院里压抑、凝重的气氛,扼杀了女孩们多姿多彩的天性。”在修道院的日子里,香奈儿初学了裁缝,也发掘了自己对于时尚的追求

于是,当没有腿的小香奈儿钻进衣海中,作为旁白的老年香奈儿登场时,我们能看到她已经用手臂假肢作为腿,正如香奈儿一生都在量身裁衣用双手在行走。在一个场景中,香奈儿甚至轻盈地像遛马儿一样溜着自己奔跑的双手,围着舞台肆意驰骋,因为香奈儿从”Gabrielle”到成为众人所知的“Coco”,唤醒了她的第二次生命

其实,Coco名字的来源,是因她年轻时做驻场歌手时,歌曲中一位少妇的宠物狗名叫Coco,才被军官们用这个昵称打趣。

正是因为出身卑微,香奈儿一直用强烈的自尊与信仰包裹自己。全剧用一位老年香奈儿的自白串联起了她的一生,其实非常符合习惯于塑造自己神话的香奈儿。木偶严肃的面孔,带着高姿态的自述,观众时常能听见她金句百出,如“我的生活不曾取悦于我,所以我创造了自己的生活。”香奈儿生活在属于自己的信仰里,她会定期销毁自己的信件,还会把照片中的旁人裁掉,抹去一切与私人生活有关的痕迹,呈现给公众和传记作家一个理想化的人生。因此这部剧的主创在专访时也说,他们眼中的香奈儿是神秘且黑暗的,她从未真正透露过她的本性和阴暗想法。

而这部戏便通过了木偶剧的客观冰冷,呈现了多面的香奈儿。就如香奈儿一生拥有太多情人,最常被人颂为爱情史诗的是她与BoyCapel的恋情,但是戏中却十分酷地略过了这个关键人物,直接用一通告知他车祸死亡的电话作为开头,而着重把香奈儿与男人的关系,体现在她的进退自如,与始终保持的清醒独立上。

有一场精彩的戏设置在咖啡厅里,香奈儿没有用木偶具象化身,而是被演员用手穿戴她具有代表性的黑帽与白衬衣表现,上演了一出与三个男人周旋的轻喜剧。

第一位出场的男人是诗人皮埃尔•勒韦迪(Pierre Reverdy),两人漫不经心地花言巧语,以友谊之名保持暧昧,展现了香奈儿的情感日常。

第二个出场的男人被香奈儿指责他偷了自己的东西,他便是香奈儿5号香水的生意伙伴皮埃尔•韦特海默。香奈儿当初因为与他合作只得到了10%的利润,为夺回香水控制权,她甚至结交了纳粹军官,让自己陷入了流言风波。

于是,第三个男人便是这位德国军官,他滑稽地踏着军步,嘴上还高喊口号,两人一见面就夸张地热吻起来,因为没有具象的脸而是两手交缠,显得尤为讽刺与喜感。这里有一个巧妙的细节,两人吻完打算掩人耳目,但头上的军帽和礼帽却各自调换了一下。

这一段香奈儿具有争议的情事交易被大胆且风趣地浓缩在了舞台,木偶戏消解了历史的沉重与严肃,并以戏谑感给观众选择相信与否的自由。

还有一幕令人印象深刻的是,老年香奈儿人偶坐在沙发上奋笔疾书,随着越来越无法自控,她的头被骷髅包一口吞噬,主创用如此硬核的表现方式,毫不避讳地刻画了香奈儿在创作过程中与利益勾结的黑暗一面。

看完整部戏,不得不提的是操纵人偶的演员。这三位演员不仅是幕后者,同时他们也抽离出来,作故事中的旁观者,审视香奈儿独白中的故事,如捡起舞台上皮埃尔•韦特海默给香奈儿留下的交易纸条,或戴上黑色礼帽,套上精致的衬衫袖口,化身香奈儿。灵活又多变的身份转变,加之现代舞的演绎,确是将极简主义玩出了花样。

在全剧结尾处,开头钻入口袋中的香奈儿人偶再次被拿出,已经变成了一个衰老的人偶。然而这个人偶却不带狰狞面容,仿佛像大梦初醒,眼神中带着懵懂,女演员以人偶之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束腰。

即使剧中对于香奈儿有黑暗的现实描摹,但也对她致以了最高的敬重。彼时香奈儿化身为所有女人的手,解放了当时对女人畸形与压迫的审美。最后,女演员把解下的束腰轻轻盖在了沉睡的香奈儿身上,以表致敬。

其实香奈儿从不惧怕死亡,直至70岁她还在复出办秀,在去世的当天还在照常地工作,她对生活和创作的执着让她无暇顾及个体的消亡。全戏最后一幕的死亡也被处理得很轻,香奈儿嘴上还在念叨着无关紧要的事,仿佛无足轻重。因此在落幕之后我也没有感到伤感,想到的只有香奈儿的一句话,“变的是我,而非时尚,我就是时尚”

你看,即使香奈儿被打造成了舞台剧,也是最时尚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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