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刀】如果黄渤读过《人类简史》，《一出好戏》能否更好？

引子：世界突然不存在了，而你和你的团队被抛弃在一个无人岛上……你们会重复鲁滨逊的传奇命运吗？这是黄渤的处女作《一出好戏》抛给观众的一个“哥德巴赫猜想”，关乎人类学、社会学、哲学、经济学等诸多学科。

电影当然给了观众一个大团圆的结局。经过一番荒诞式的折腾，那个在无人岛上开始便被拳头揍下神坛的张总（于和伟饰）依然是张总，当时飞扬跋扈“一夜称王”的小王（王宝强饰）依旧是小王，不同的是曾中了6000万彩票而不得的屌丝马进（黄渤饰）收获了自己的爱情，而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小兴（张艺兴饰）就没那么幸运了，后半辈子只能呆在精神病院了。

有人说，这是一部荒诞化的人类简史。这样设喻的人，大抵是看过以色列作家尤瓦尔·赫拉利《人类简史》的。在书中，赫拉利将人类发展的数万年历史，高度浓缩为认知革命、农业革命、人类的融合统一、科学革命四个简短章节，囊括了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人类学、生态学、政治学、文化学和心理学等诸多学科。有别于过往史学作品以重大政治、科学、经济等历史事件为纲，赫拉利并不想简单重复前人的史料叙谈，而是按照自己的取舍方式肆意裁剪，并借此对人类发展历程予以批判式审视。

尤瓦尔的这本书，就像是人类史界的《明朝那些事儿》。虽然如最近微信圈《——一部轻浮的伪史》一文所言，“关于人类的道德起源、宗教起源、两性关系、婚姻制度、亲属关系、种族、等级制度、基因-文化协同进化等等奠定人类发展基石的论题，赫拉利不是轻浮的随意评论几句就是根本没有提及，甚至于引用一些比《人类简史》还山寨的参考书”。《明朝那些事儿》也曾遭遇类似非议，但对于那些历史门外汉，特别是那些此前对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的人而言，其开创性意义不言而喻。网上有消息称，《人类简史》已在46个国家出版销量120多万。作为一部严肃学科读物，在这个霸屏时代，这个销量岂止令人惊叹。

《人类简史》打开了公众了解人类发展史的一扇窗户，不过，黄渤很可能没看过这本书，否则，这出好戏还会更好，还有更多元素大大提升电影的品味，比喻丛林法则等。尤瓦尔就说过，在数万年前，人类与大地上的野兽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是许多猛禽凶兽舌尖上的美味。

电影是艺术，离不开虚构与想象，所以黄渤的这部电影充满了意喻，这种意喻其实是另一种范式的穿越剧。一个海浪打来，那个原本通过团建提高团队协作能力的小集体顿时陷入混乱。原因只有一个，即原有的社会资源不复存在，尽管屌丝马进很在乎他那6000万意外之财，但善于取舍的张总率先将身上的那些钞票扔得一干二净。

贫富内涵在这里重新定义，首先表现在货币的变化。就像欧洲稳定计划智库成员、英国牛津大学经济学博士菲利克斯·马汀在其著作《货币简史》里提到的“费币”一样：在太平洋的雅浦岛上，货币却是从重达数十公斤到重达数吨的石头圆盘。有的石头实在太重，并未像我们常用的货币那样自由流通，一年四季只能摆在一个固定位置，人们所做的，就是通过变换主人的方式，达到流通目的。马汀由此得出，“在雅浦岛这样的原始经济体中，货币只是种临时性的点缀”，“货币的本质其实是它背后由信用记录和清算机制构成的体系”。

在《一出好戏》里，由小王统领的“蛮荒时代”是不需要货币的，每天只要摘果子摸鱼填饱肚子就行，谁不听话他就通过发达的肌肉制服谁。而在张总统领的时代里，他抛出的那两副扑克牌本质上就是货币。当然，老谋深算的张总并没有真正告诉大家他到底会发行多少货币，不然后来小兴会怎会质问他，为什么会有四个红桃2。马进的时代又在张总的时代更进一步，随着天降“横鱼”，他的货币不再局限于扑克牌，所有东西无论有用无用的他都要。也就是说，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价格，都具备货币兑换价值。

亚当·斯密说，市场上有只看不见的手。而我们的老祖宗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道理大同小异，在利益的驱使下，由小王统治的强权秩序逐渐过渡为张总的资本秩序，再到后来马进的德治秩序。

马进只能算是德治。张总虽然过于贪婪，但张总懂得秩序的重要性，马进如果不是那些“横鱼”，不是有小兴这个技术控，他手里根本没有任何资源可言。从这层意义上讲，马进的时代本不可取，也不具有可持续性。

历史上，朱元璋是最强调德治的皇帝，为此明朝开国之初，他率先垂范。吴晗在《朱元璋传》中就写到了这么一幕：“虽然光着脚，一身蓝布短衣全是窟窿补丁，破烂不堪，他却会把棕树叶子撕成丝丝，扎在嘴上作胡须，找一块车辐板顶在头上算是平天冠，土堆上一坐，让孩子一行行，一排排，毕恭毕敬，整整齐齐三跪九叩头，同声喊万岁”。

朱元璋的德治王朝有一个“法宝”，那就是“杀无赦”，包括那些开国功臣，结果杀得太多，待到朱棣纂权时，建文帝反倒无人可用。朱元璋的德治标准牢牢掌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任何人都没有评价的权力。加拿大著名汉学家卜正民在《纵乐的困惑》一书中就曾分析了大明276年的德治困惑。如朱元璋立下的重农轻商的诸多“祖制”，成为后来基层官员用来打击商人的道德利器，从而也为东西方的商业差距越拉越大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片中的另一个隐喻更值得深思，那就是小王、小兴和马进发现了轮船，确证外面世界还在。但牢牢掌握话语权的马进和小兴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宝座，所以一心想讲真话的小王被认定为神精病，不服的话就被电一下，就像训兽师开始驯服那些力大无比、狂放不羁的野兽一样。马进的这个宝座虽然不像世俗社会中那么有油水，但在特定环境下仍旧可观，一则所有人都自愿拜于麾下，二则他还收获了爱情，只要他愿意，没准三宫六院也是可能的。

最终打败小兴的是马进的道德觉醒，这也折射黄渤的“理屈词穷”，对德治迷信的彻底破产。因为这同时意味，如果没有道德觉醒，这个秩序不可能改变，因为掌握权力的马进完全有可能继续封锁消息，可以让知情者一个个消失。

道德在人类发展史中确实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在为道德解开枷锁方面我只服亚当·斯密。在推出震惊世人的《国富论》前，亚当·斯密先前一步推出了《道德情操论》。这本书与其说是一部道德伦理专著，不如说斯密为后来理顺市场中的道德秩序奠定了伦理基础。在这本书中，斯密指出，“自私自利是人的普遍本性，但是人还有另一个本性，就是获得社会的认可和尊重。这是独立于个人功利欲望的”。斯密范式的逻辑是，每个人都是自利的，自利的人要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如果自利不能走出道德的禁锢，商人的地位就不可能得到尊重。

在德治走向穷途没落时，黄渤无奈选择回到现实社会。这实际表明，一个以道德为原点的乌托邦社会并没有可持续性，所谓的一出好戏，终不过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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