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非常真實而非常動人的紅色故事。

在麻城的大山裏,在將軍鄉的西張店老街上,有一位名不見經傳的“紅軍乾孃”。大革命初期,她本有四個英俊威武的親兒子,還有很多的紅軍“乾兒子”。在革命最艱難的時刻,她熱忱幫助乾兒子們進行革命活動,並全力支持四個兒子都參加革命。隨着革命的滾滾洪流,四個親兒子慷慨向前,全部英勇就義;隨着革命取得偉大勝利,乾兒子們竟有四個成了共和國的開國功勳:一個大將,一個上將,一箇中將,一個少將。

高山仰止,水天長嘯!紅軍乾孃的驚人壯舉,一直在革命老區“將軍縣”紅安、“將軍鄉”乘馬順河流傳。筆者以崇敬的心情,憑着所聽、所訪、所查,記下“紅軍乾孃”和她的“兒子”們之間真實的故事,以此來紀念我們的“紅軍乾孃”。

王樹聲發動革命,乾孃一家成了黨的人。1926年的春天,一批鄉村知識分子的年青人走進了共產黨的先列。他們從乘馬崗的山間小道,到翻山越嶺的西張店老街,走村串戶,向窮苦人民宣傳革命道理——

“天下爲公,耕者有其田!”“我們要革命,窮人要翻身!”

這班年青人裏,爲首的是王樹聲,其次是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等。他們在西張店地區進行革命活動時,與老街一個姓周的農婦結下了“母子”深情,這些年青人都習慣地喊她爲“乾孃”。

在西張店活動時,王樹聲他們總是在乾孃家落腳,進行祕密組織,還利用閒遐給乾孃講革命道理,並深深地感化着乾孃的四個兒子。

1927年,在王樹聲、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等領導者和組織者的安排下,300多雙泥腿子踏着早春的泥濘,跨進了麻城考棚,參加董必武、王幼安在這裏舉辦的麻城農民運動訓練班,乾孃的大兒子王道兒、二兒子王路兒也興致勃勃地加入了其中,在此期間,並光榮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同年春夏期間,革命活動大露棱角,黨在努力聚集力量,壯大了農民赤衛隊。乾孃在王樹聲的介紹下,來到當初西張店武家廟蘇維埃參加一批新入黨分子的宣誓會。在武家廟紅色犁旗下,乾孃舉起佈滿老繭的手鄭重向黨宣誓:“現在我是黨的人,我要爲黨努力做好應該做的事!”

轟轟烈烈的農民運動開展了。清算公產,分田分地,推到族權,打倒地主。種田佬掌起了印把子,挑糞的當上了大委員。乾孃精神煥發地當上了西張店地區的婦救會會長,號召婦女們勇敢地參加革命。

土豪劣紳恨得咬牙切齒,他們請來“教師爺”,組織“紅槍會”,瘋狂地“捲土重來”,砸“農協”、搶東西、燒房子、殺無辜,血洗乘馬、順河和西張店,圍攻縣城,製造“麻城慘案”。

鮮血更加醒民,慘案震驚中華大地。王樹聲急奔武漢求助董必武,董必武聯絡武昌農講所的毛澤東,毛澤東急派300餘名學生軍增援。

“紅槍會”匪望風逃竄。黨組織果斷決定,立即組建麻城農民自衛軍,並抽調精兵強將組建50餘人的“敢死隊”,乾孃讓自己的三個兒子率先加入“敢死隊”。

組織參加“九月暴動”,二兒子犧牲於“黃麻起義”戰場。敢死隊成立了,並轉戰乘馬順河各地,所到之處,農協會迅速成立。不久敢死隊開展了大規模的“九月暴動”!

那氣勢啊,是“八月桂花遍地開,鮮紅的旗幟豎起來,鮮紅的旗幟豎呀豎起來!”

那壯景啊,九月的風暴遍地刮起來,地主老爺們聞風喪膽!

邱家畈暴動了!處決了大地主“邱大麻子”。

林家山暴動了!處決了大地主“徐九聾子”。

武家廟暴動了!處決了大地主“謝三豹子”。

西張店暴動了!處決了大地主“王吼獅子”。

整個九月暴動爆發了一系列火紅的農民革命運動!王樹聲帶領敢死隊左衝右突,清除了各地地主土匪等一切反動武裝。

乾孃的三個兒子表現得非常英勇,非常頑強,乾孃親眼目睹,並參與組織和領導西張店暴動,處決了剝削和壓迫自己一家的大地主頭子“王吼獅子”。

西張店暴動完畢,敢死隊就駐紮在西張店休整,王樹聲、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等領導人在乾孃家裏落腳,乾孃招呼他們喫喝拉撒,他們一個個親熱地喊“乾孃”,樂得乾孃合不攏嘴。

九月的秋風是那麼溫煦,是那麼暖人!乾孃的家裏此時已變成了一個革命的大熔爐,王樹聲喊乾孃喊得最甜蜜,王宏坤喊乾孃喊得最親切,周希漢喊乾孃喊得喘不過氣來,張培榮喊乾孃喊得笑破了喉嚨!

“乾兒子們”見乾孃那麼高興,一個個地給乾孃開玩笑:“乾孃喲,我們再不是你的乾兒子了!”

休整了一個月之餘,王樹聲神祕地對乾孃說,不久我們麻城要與黃安一起舉行一次更大的活動了!於是,一個大的行動已經烙印在每個隊員的心裏,也刻上了乾孃的心骨。

19271113日,舉國皆驚的“黃麻起義”開始了。乾孃目送着敢死隊奔赴上了黃麻起義的戰場。她緊緊地拉着兒子們的手,輕輕地囑咐,兒子們啊,你們要勇敢些,勇敢些啊,做一個真正的英雄!

歷史記住了這鮮紅的一頁!1113日這一天,按照黃麻起義行動指揮部的命令,黃安縣農民自衛軍的全部,麻城縣農民自衛軍的一部,箭場河的三堂革命紅學和七里、紫雲、乘馬、順河、西張店等區的敢死隊共兩萬餘人彙集在七里坪。

手舉大旗的乾孃二兒子王路兒,身背大砍刀的指揮員王樹聲,帶着乘馬、順河、西張店的敢死隊300餘人,雄赳赳地加入了起義隊伍的行列。

紅旗招展,刀茅如林;聲勢浩大,奔如長江。

“暴動,奪取黃安城,解放窮苦人!”

“暴動,實行土地改革,讓窮人有喫有穿!”

“鏜!鏜!鏜!”銅鑼震天響。王樹聲帶領敢死隊提前出發。晚10時,起義大軍如滾滾洪流,湧向黃安城。凌震2時,兩萬大軍兵臨黃安城下。

“啪!啪!啪!”幾聲清脆的槍響,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頓時黃安城下人喧馬嘶,一片沸騰。

“衝啊!”“殺啊!”“奪取黃安城啊!”……

王樹聲手握大刀大聲吶喊,王路兒高舉紅旗,隊伍如大海漲潮般喧囂,似火山爆發一樣壯觀。

吶喊聲排山倒海,槍炮聲驚天動地。

有人架起雲梯,有人頂着棉被,有人抱上稻草,奮不顧身向城頭衝去。一羣人抬起樹筒,撞擊城門;另一羣人抱來柴草,放火點燃。騰騰的烈焰映紅了夜空,照亮了黃安城下的倒水河岸。

突然,前面舉起的紅旗倒下了。

“王道兒,快繼續舉起紅旗,跟着衝!”王道兒一個箭步接過弟弟王路兒手中的紅旗衝上最前頭!

王路兒一個人倒下了,胸部中了一顆流彈。擔架隊手忙腳亂將他抬下,他氣喘吁吁地掙扎着。

黃麻起義勝利了!農民革命武裝勝利了!

鞭炮轟鳴,鑼鼓喧天,紅旗如海,歡歌如潮。

當金色的太陽從東方升起時,革命的紅旗高高地飄揚在黃安城頭時,乾孃肝腸寸斷,哭紅了的雙眼對着紅旗望眼欲穿。

王樹聲抱着王路兒的屍體跪倒在乾孃的面前,歸來的隊員們也跪倒在乾孃的面前,悲痛欲絕,喃喃自語——乾孃啊,從今以後,我們都是你的兒子啊!

王樹聲逃亡時刻,乾孃讓大兒子頂替“王樹聲”。1927年的深冬時刻,血淋淋的飛沙已經鋪天蓋地,向着大別山南麓狂湧而來。國民黨十二軍教導師聞清林霖部來到麻城,圖犯黃安城。乘馬、順河等地農民緊急動員,據守各山頭要塞進行反擊。敵軍未敢輕舉妄動,暫時南竄宋埠,隨時準備反撲乘馬、順河、西張店。

在董必武的故鄉,年輕的中共黃麻特委和黃麻兩縣縣委在敵人的殘酷屠殺中浴血奮戰。

就是在這個艱難的時刻,王樹聲率敢死隊員轉戰各山頭,仍然在西張店老街乾孃家落腳休整,等待時機伺機而動。風沙有所平靜時,王樹聲便告別乾孃去接受新的任務。

當被鮮血浸染的1927年的日曆剩下最後幾頁時,臨時集攏到鄂豫交界處的木城寨倖存的黃麻特委委員、黃麻兩縣縣委委員和鄂東軍領導人召開緊急會議,做出了一項關係到鄂東黨組織和工農革命軍生死存亡的決定:主力出境遊擊木蘭山,組建鄂東第七軍,未參加會議的幹部黨員就地堅持地下鬥爭,等待主力重整旗鼓。

王樹聲與麻城縣委書記蔡濟璜、委員劉文蔚、鄧天文一同參加了此次會議後,接受命令後回到乘馬和西張店地區繼續開展地下工作。

1220日,雪花紛揚,冷氣逼人。在西張店的武家廟裏,聚集着十幾多個年輕的共產黨領導人,他們正在紅色犁旗下密祕專注地進行着會議的每一個議程。

突然,武家廟前的山道上傳來了一陣陣人喊馬嘶,接着又依稀傳來了幾聲槍響。

一個兒童團隊員飛也似地跑進武家廟,氣喘吁吁地說:“蔡書記,王委員,你們趕快走,好大一隊敵人在前面來捉你們了!”

在武家廟附近垸武家衝羣衆的掩護下,蔡濟璜、劉文蔚、鄧天文等從武家廟西面的楊叉山脫離險境,王樹聲從武家廟北邊的光裕山離險境。敵人見此情境,便兵分兩路進行追捕。

蔡濟璜、劉文蔚、鄧天文從武家廟的西面撤至鄧天文家鄉的棗林崗的一個山洞中隱蔽,後因叛徒告密不幸被捕,壯烈犧牲,犧牲時都年僅22歲。蔡濟璜在山洞中隱蔽時還留下了一首千古絕唱:“明月照秋霜,今朝還故鄉。留得頭顱在,雄心誓不降!”

王樹聲從武家廟北面的光裕山脫險後,於當天傍晚時分輾轉逃到西張店老街後面的王氏祠堂躲避,準備待夜深人靜時再潛入乾孃家避難。

寒冷的冬夜,大風起來時,王樹聲已在祠堂內不能得到菩薩的溫暖了,他早已是飢腸轆轆,巴不得三步並作兩步潛入乾孃家,早點得到乾孃那勝過親孃的撫慰和溫暖。

寒風呼嘯,雲土飛揚。夜已深了,乾孃仍像往常一樣坐在梓油燈下,一針一線納着鞋底,她若有所思地想着革命的兒子們現在不知在何方。她知道,這段時間風聲更緊,革命黨人時在危難之中。此時,她又起身,拿着梓油燈看了看早已睡下的三個兒子,老大道兒的手露在被子外頭,她輕輕地撫了撫被頭將道兒的手蓋好,老三寬兒、老四廣兒兄弟倆捱得緊緊的,睡得很甜的樣子,讓乾孃露出了一絲微笑。

乾孃的眼並不昏花,此時的梓油燈光仍給予她很強的視力。她仔細地拿着梓油燈,輕輕回到椅子上坐下,想起了前不久被敵人殺害了的革命黨人,想起了黃麻起義犧牲的二兒子路兒,更想起了王樹聲他們現在在何方……

“叭、叭、叭……”乾孃想着,想着,她突然聽到了老街後面的祠堂前傳來的槍聲,接着是一串慌亂的趕殺聲和犬叫聲。

“又發生了什麼事啊?又是在抓哪一個人啊?”乾孃思忖着,仔細地聽着聲音,一骨碌站起來,輕快地走到大門前貼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

喊殺聲更近了!狗叫聲更兇了!

不一會兒,“咚,咚,咚”,街上傳來一個人的奔跑聲,緊接着後面又傳來震天的嚎聲:

“抓住王樹聲!”“抓住王樹聲,賞兩百塊大洋!”

乾孃聽得清楚明白,心一下子就繃得像上了箭的弓弦,喫了一大驚,“是抓王樹聲啊!”她趕緊將大門開半邊,探出半個身子,往外瞧了瞧,正是那個她牽掛着的身影向她面前飛奔而來。她輕輕地喊着:“快點進來,乾兒!”

“我不能進來,乾孃,後面好多敵人追來了,會連累你的,你快關門!”王樹聲果斷而快速地說道。

“苕東西,你還到哪兒去,快進來!”乾孃不由分說,一把將王樹聲拉進屋,快速關上大門,又快速吹滅梓油燈,一把按住王樹聲,輕聲吼道:“不要亂動,我聽聽動靜!”她又輕手輕腳摸到大門前,耳朵貼着門板,敵人的吼叫聲更狂了:“嗨,太巧了,眨眼功夫就不見人影,快,圍住整條街,堅決不能讓這條大魚再跑掉了!”

聽着吼叫聲,乾孃鎮定自如,她輕輕拉着王樹聲的手,又輕輕地說:“快,跟我來!”乾孃輕輕巧巧將王樹聲藏進矮屋中堂屋與房室之間的夾牆中,並囑咐他一定不要亂動,並說這夾牆裏面安全得很。

“抄他孃的,趕快將大街圍起來,跑了王樹聲,我要你們都活不成!”敵頭目暴跳如雷,接着又吩咐敵人挨門挨戶搜查。

“報告營長,沒抓到王樹聲!”過了一會兒,一個敵人跑來報告。

“把全街所有人都給我抓,我要清查戶口,看他王樹聲有三頭六臂不成!”敵頭目橫下了一條心。

敵人敲響了乾孃家的門,乾孃一邊答應着,一邊摸進房裏對自己的三個兒子輕聲囑咐千萬不要動,說自己想辦法對付。於是,她打開大門又關好大門,隨敵人來到街上。

滿街老老少少在敵人刺刀的威逼下,憤怒地來到街面上。敵頭目掏出手槍,對着天空連放三槍後,又假惺惺地說:“各位鄉親,打撓你們了,剛纔我們追捕共產黨的大頭目王樹聲,一眨眼他就在這街上不見了。如果有人藏了他,請交出來,我們賞他兩百塊大洋!”

一片沉默後,許久許久。

敵頭目見人羣沒有一點反應,馬上又露出了猙獰的面孔:“媽的,把機槍架起來!火把都點起來!我數十個數,你們不交出人,我就掃了你們,還燒掉這些房子。”

敵人的機槍架起來了,對着人羣;敵人的步槍的子彈嚓嚓上了膛,押着人羣不許動彈;十幾多個敵人拿着火把,在老街的民房前竄來竄去,形勢萬分危急。

滿腔怒火的乾孃看到敵人如此兇狂,她完全相信,敵人是說得出就做得出來的。

敵頭目開始倒計時數數了:“十、九、八……預備!”正當敵頭目的手勢要往下落的時候,乾孃猛地喊了一聲:“我曉得王樹聲在哪裏!”

“好,早該如此,你曉得就交出來,我們獎你兩百塊大洋!”敵頭目擠出一絲陰笑。

“好,你們先拿出兩百塊大洋交給我,當着老百姓的面,並將他們全放了!”乾孃早已謀劃了一套對付敵人的方案。

“你如果要哄騙了老子,老子燒了你房子,殺了你全家!”敵頭目一邊吼罵着乾孃,一邊命左右拿了兩百塊大洋交給乾孃。

乾孃被敵人押着往家裏走,到了家門口,乾孃便輕聲對敵頭目說:“王樹聲我正藏住了,你們不要驚動他,他帶着雙槍可厲害哩!”

敵人聽了都有些害怕,敵頭目對乾孃說:“那咋辦,怎樣逮住他?”

乾孃望着敵人一個個草包的樣子,心裏暗暗好笑,她對着敵頭目又輕聲說道:“老總,是不是這樣,你們在外面躲着,我進屋去想辦法把他哄出來,你們再一齊抓住他,這樣不更好嗎?”

敵頭目一想,這樣也好,免得挨王樹聲的槍子,連忙對乾孃說:“好!好!我們就在外面埋伏好,你想法把他哄出來!”

夜一片沉靜,乾孃不慌不忙打開矮屋的門,又捫好門,點上梓油燈,拿着微微閃着紅光的燈盞,輕輕走進房間。此時三個兒子早已穿好衣服起來了,他們似乎心裏明白,母親對他們又有什麼新的安排!他們對自己的母親一切言聽計從,這是他們做兒子從小到大養成的好習慣。

乾孃望着兒子們一個個瞪着明澈的眼睛,心裏豁然開朗起來。她那個早已想好的安排,此時沉凝在胸口結成了一個厚厚的疤,難以啓齒的話兒憋在胸口又艱難地爬行到她那乾裂的脣邊,把整個房間凝聚成一個充滿溫馨的溶洞。乾孃的內心深處其時已經彙集了大海般的淚珠,她只有佯裝安寧,把對兒子們說的話輕輕地、簡單地、平靜地傾訴出來:“兒子們啊,你們都是我的好兒子啊,你們太喜歡聽孃的話了啊,我今生算是造了福有你們這樣聽話的兒子,我很知足啊!現在是關鍵時刻,敵人已經埋伏在屋外,要抓你們的頭頭乾哥,看你們能否想一個辦法,幫你們的乾哥脫險啊!”

大兒子道兒已經聽出了母親的話裏有話了,接過母親的話兒說道:“娘,我們知道,你已經把乾哥藏好了,我們聽你安排,幫乾哥脫險!”

“好啊,道兒,莫要怪娘把你往虎口送啊,我只是想救出你乾哥的命,讓革命的隊伍有個主兒啊……”乾孃擦了擦溼潤的眼眶,緊緊地摟着兒子的頭。

道兒聽着,一邊爲娘擦眼淚,一邊果斷地說:“娘,快別傷心,乾哥是革命的主兒,他勝似親兄弟,我去騙走敵人!”

乾孃聽了道兒的話如萬箭穿心,道兒就此心一橫,掙脫母親的懷抱,打開大門便猛衝過去。

“快逮住他,再不要讓他跑了!”敵頭目一聲吆喝,已經跑向街心的道兒,被敵人七手八腳按捺住,不一會兒就被五花大綁了,並被敵人前推後搡地押走了。

“老東西,你敢出賣我王樹聲,看我饒過你不,等我再回來收拾你這個老東西!”王道兒故意硬着喉嚨歇斯底里邊回頭邊向乾孃的矮屋罵去!

驚濤已經拍上了乾孃的心岸,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親生骨肉被五花大綁地捆走,她聽着兒子的罵聲心裏唸叨兒子的靈巧可讓敵人更加信以爲真,但內心深處又好似尖刀劇烈地刺痛着,一陣又一陣地疼痛難忍,便昏倒在堂屋裏。

老三寬兒、老四廣兒疾速將母親扶到牀上,心情與母親一樣,一陣又一陣疼痛。藏在夾牆裏的王樹聲此時知道乾孃已讓老大道兒頂替了自己,內心百感交集,他使勁推開夾牆洞門,走進乾孃的房裏,慌忙跪在乾孃的牀前,焦急地低聲呼喚:“乾孃!乾孃!醒一醒啊,乾孃!”

悲憤過度的乾孃慢慢睜開雙眼,直瞪瞪地望着跪在牀前的王樹聲,眼淚急湧而出,王樹聲緊握着乾孃的手,說:“你莫要急,你好好歇着,我想辦法去救道兒兄弟!”說完拔腿便走。

乾孃倏地起身,雙手緊緊抱住王樹聲:“乾兒,再不能把你搭進去了。我知道,現在最艱難,沒了你,這兒誰來負責革命啊!你還要繼續擔當啊,這兩百塊大洋你拿着做革命的費用吧!”

待到第二天正午過後便傳來消息,敵人已經在西張店老街的大河南面沙灘上處決了“王樹聲”,而且“王樹聲”的人頭被敵人高高懸掛在一棵大柳樹上示衆,旁邊還貼着一張“安民告示”:“共產黨大頭目王樹聲已被就地斬首示衆,看誰還敢出來革命了!”

掌燈時分,王樹聲與王寬兒、王廣兒偷偷地從柳樹上取下王道兒還在滴血的頭顱,並將頭顱與屍骨粘合一起,哭泣着將屍體收斂入新買的棺木,根據乾孃的囑咐,將他與老二路兒葬在一起。

乾孃忍痛含淚,毅然又讓老三、老四跟着王樹聲。王道兒的喪事簡單地在黑夜裏辦得杳無聲息,乾孃依然拖着病體,強顏支撐着,她知道,現在風聲正緊,革命暫時還不能抬着頭前進。她輕聲對王樹聲囑咐:“你就在我家待些時日,給我做做伴,看着你我還高興一點,等風聲好一點,你帶上老三、老四去找隊伍吧!”

王樹聲也沉浸在悲思之中:幾個月前,自己與劉文蔚等十幾多個人領着幾千農民暴動的情景何等壯觀!現在大多數領頭人魂歸何處?他在乾孃家陪伴着乾孃,時不時讓老三、老四探探風頭。四日過後,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等五名赤衛隊員摸到了乾孃家裏與王樹聲相聚了。

乾孃仍然高高興興地做蕎麥粑給他們喫,並強忍淚水對他們說:“你們要想辦法找到革命的大隊伍啊,這樣小打小鬧還一時成不了氣候啊,你們一定要帶上老三和老四啊!”

黑夜裏,王樹聲帶着隊員又一次辭別乾孃,在乾孃的苦苦哀求下只帶上老三寬兒,返回乘馬崗邱家畈,埋起烈士們留下的12支長槍,懷揣滿腔仇恨,與隊員們化裝分散而整行,他們遍尋安、麻、陂、岡四縣的小城鄉村,終於在羅田三里畈找到遊擊轉戰的工農革命軍。

狂風暴雨,吹開了1928年新的一頁。來自黃麻大地的72條好漢,在王樹聲的鼓舞和號召下,在木蘭山雷祖殿展開中國工農革命軍第七軍的戰旗,同時建立起第七軍黨委會。第七軍在木蘭山宣傳羣衆,打擊豪紳勢力,夜襲橋頭李,火攻羅家崗,開倉放糧,動員黃陂萬餘羣衆參加革命。就在第七軍,王寬兒已經成長爲一名堅強而勇敢的革命戰士,王樹聲更是一名機智而靈活的指揮員。

4月,盤踞在黃安紫雲的國民黨十二軍十師橫行鄉里,到處捕殺共產黨人。王樹聲又奉命回師紫雲、順河,與敵十師在李斯文發生激戰,並全殲敵十師,活捉師長曹沛章。王寬兒在此戰中英勇頑強,擊斃敵13人,自己身上連中數彈,壯烈犧牲。

王樹聲又悲憤難嚥,含悲忍淚,與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率領隊員深夜暗暗將王寬兒與老大道兒、老二路兒安葬一起。

五月的大別山羣峯,杜鵑火紅。第七軍黨委決定在距西張店老街20餘里的鳳到山腳下柏樹咀成立第二個蘇維埃政府。經王樹聲向黨組織介紹和推薦,乾孃被任命爲順河蘇維埃政府婦女工作部部長。

根據形勢的發展,乾孃在西張店發動並很快組織了十餘個婦女會工作組,並隨着紅軍隊伍的擴大,經過乾孃的努力,迅速建成了紅軍縫紉廠,乾孃兼任副廠長,近百名西張店婦女被安排在縫紉廠工作。

依山傍水的西張店高家畈山坳裏,又辦起了紅軍兵工廠,這是紅七軍在鄂東開闢的第一個軍需工廠,廠長由紅七師師長王樹聲兼任。乾孃的四兒子王廠兒經過多次要求也來到該廠工作。

在蘇維埃機關裏,在紅軍縫紉廠裏,在紅軍醫院裏,在紅軍兵工廠裏,都有乾孃忙碌的身影。所到之處,人們都親熱地喊她“乾孃”,直喊得她心花怒放。

轉眼到了1930年的秋天,紅軍內部發生了肅反運動。紅軍隊伍又一次出現低潮。這以後,王樹聲、王宏坤、周希漢、張培榮等紅軍指戰員,根據上級指示,率領部隊南征北戰了。從此,他們竟與乾孃音信渺然。

兩年後,乾孃唯一的兒子老四廣兒又被還鄉團殘酷殺害,剩下乾孃一人孤苦伶仃熬守度日,直到新中國成立。

易水悲歌人去,滿腔熱血流丹。乾孃四個兒子投身革命,一個個離去,留下自個兒孤影婆娑,孑然一身;紅軍兒子們一個個南征北戰,越打越遠,打進北京城,登上天安門,與毛主席一齊向全國人民揮手。

乾孃並沒有想到,當年所愛的紅軍兒子們中,竟有四人後來成了共和國的開國元勳:王樹聲大將,王宏坤上將,周希漢中將,張培榮少將。而大兒子道兒正是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一個大將的生命,乾孃又用熱血和心胸換來了許多優秀紅軍兒子的光輝人生。

祝天下母親健康、快樂、長壽!母親節預訂電話:13886417535

[予香花館]麻城廣場沃爾瑪旁

編輯:高漢平 馮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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