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是一个或许会熟悉到,平时不会让你刻骨铭心地想起,但生活中却无处不在的人和词。

你的母亲呢?

你有多久未曾见过、抱过、想过、念过了?

在你被生活和工作占据满的脑海里,是否还能勾画出母亲那或年轻、或沧桑、或慈祥,亦或者思念的面容?

记得有这样一篇文章,叫《母亲:“没什么事,我就先死了”》。标题足以震撼心灵,内容却让你灵魂共鸣。

文章中有几个情节还历历在目:一直有记日记习惯的母亲翻开日记本发现过去一年写下最多的是“今日无事”,有一天,她艰难地写下了:“没什么事,我就先死了”;年迈的母亲为了不拖累子女而不敢洗澡;独居多年的老爷爷搭乘公交车从起点坐到终点,再一个人默默坐回来......这一切的孤独与绝望,让这些无助的老人们选择了死亡,而让人谈之色变的死亡对他们来说,却成了一种解脱。

我想起一句首歌:死了都要爱。

宁愿用死亡,来成全对孩子的爱,

看完这篇文章那一刻,我在想:

也许我们在奋斗的同时,也要想想家人,想想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的父母。从只会在襁褓中哇哇啼哭,到我们喃喃学语叫出第一声爸妈,到第一次踩着小脚丫跌跌撞撞地走路。第一次背着书包走向学校,第一次拿回考试成绩,第一次离开父母……也许你从没注意到在这无数次的第一次中,在这漫长的成长道路上父母付出了多少心血倾注了多少爱。你的每一次微笑,每一次成功,甚至是每一次失败,每一次犯错误父母都会牢牢记在心头,陪在你身边,给予你默默的支持……

其实,对我来说,我的童年是一个缺乏母亲的儿提时代,我的父亲的母亲——我的奶奶,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给了我童年母爱版的温暖,每每想起,除了感恩怀念,现在更多的是心痛遗憾。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中国发生了许多大事,四人帮的粉碎,文革结束;毛主席周总理相继逝世;寨下村迎来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还有我母亲生了我…

寨下是广东韶关的一个自然村,它与全中国的农村一样,朴素、宁静,可能离丹霞山较近的原因,寨下具有丹霞地貌特点,它左边有一座山,右边那座山比左边那座山高一点,前面那座山因为阻碍通行,所以就变成路了,而后面那座山躺着全村人的祖宗,还有我的奶奶…

印象中我的母亲

母亲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村里人都叫她“疯子”,虽然我无法理解“疯子”意味着什么,但我从他们的口气中获取了足以将手中的石块扔出去的力量。从那以后,我知道,我的母亲跟别人的母亲不一样了。

父亲没有看到我扔石头扔的有多远多准,他正在离寨下村六里的益田小学上课,他是一名人民教师,哥哥也在那里上学,家里只有6岁的我,4岁的弟弟,以及经常“离家出走”的母亲,于是我操起了炒勺,垫着跟弟弟一般高的竹椅,准备一顿晚饭,我没有抱怨,甚至有点兴奋,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炒菜。

很快我的兴奋就被浓重的咸味打破了,弟弟和我看着这碗比咸鱼还咸的青菜皱起了眉头,我打了碗井水,把青菜搁在里面泡了一会,再夹起来舔一舔,就这样,我和弟弟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

直到有一天傍晚,有个人借着暗沉天色进了我家,虽然看不清脸,但从身形看,我还是甜甜的叫了声:奶奶。住在叔叔家的奶奶回来了,怀里揣着个圆滚滚的东西,以至于她必须佝偻着她本已逐渐弯曲的腰。

“吃吧,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会过来。”

原来是饭菜,借着暗沉的日光,我和弟弟吃上了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顿晚餐。吃罢,奶奶接过空碗,又借着刚刚冉起的微弱月光,往叔叔家走去…我似乎听见她在叹息,又像在哭泣,但没容我仔细确认,便很快就被丛起的蛙声盖住了。

第二天,奶奶果然来了

第三天

第四天

………

“奶奶怎么还不来啊”,我心里嘀咕着,弟弟还不太会说话,只是“饿,奶奶,饿…”

终于还是来了,月光已经很高了,这次我看清了奶奶的脸,沟壑纵横,还有泪痕。

“奶奶,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快吃吧,饿坏了吧,快吃饭”

吃罢,奶奶借着明亮的月光踏着响亮的蛙声往叔叔家走去….她的背后沾满了灰尘,渐渐与周围昏暗的树影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一阵沉重的老式卡车的轰鸣声吵醒了,是隔壁邻居在建房子,车上整齐地装着满满的红色砖头,砖头上还盖着十几袋南方水泥。我走过去,找到一个废弃的水泥袋,仔细地将缝在水泥袋上那被水泥与污水浸染成褐色的线解下来,有两根,我把其中一根圈起来捏在手心,另一根把它拉直,一头绑在墙角那根小竹竿上,垂下来一条线,如果装上鱼钩,那今天我就可以去钓鱼,可是我没有鱼钩,所以我只能去“钓青蛙”。

跟钓鱼一样,把绑有南瓜花蕾的线甩入草丛中,之后你需要有节奏地抖动手里握着的竹竿,为什么,好像因为青蛙对动的东西会感兴趣,大概是认为那抖动的南瓜花蕾是只害虫吧。我此刻正化身为一名猎人,在等待猎物掉入陷阱,而像我这样的猎人,还有四个。

太阳终于燃尽了,天渐渐暗沉,饥饿与疲倦装满了身体,我准备回家,把我的猎物们给我的奶奶。

经过叔叔家时,奶奶正坐在地上,我扔下袋子跑过去扶起奶奶,她的背上,染上了跟昨晚一样的灰尘。奶奶还没站稳,婶婶便像明白了什么一样破口大骂:“我说你每天晚上碗都不洗就跑出去去,原来是去喂这两个小崽子,自己还不够吃呢!”

袋子里的青蛙散落一地,若无其事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

“以后不准再偷了!”

奶奶沟壑纵横的脸上又多了一条泪痕。

我拍干了奶奶背上的尘土。

这一年,我终于10岁了。

四年级上学期期中考试完的那个下午,我穿坏了我唯一的解放鞋,这导致了我在晚上的“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中输得很惨。这是一个速度与激情的游戏,人数可多可少,一人或多人扮演警察,一人或多人扮演小偷,小偷有安全屋,其实就是在地上画个圈,小偷要去密室偷东西,其实也是在对面的地上画个圈,小偷离开安全屋,警察在中间堵着抓,小偷就躲进安全屋,警察就不能抓了,或者进入密室,小偷就胜利了。

很明显,今晚的“小偷”失败了,伟大的“人民警察”战胜了鞋子破了个大洞的“小偷”。

好胜心与冷空气让我想要双新鞋,最好是布鞋,因为它鞋底很软,抓地力强,还很暖和。

期末考试结束后,学校放了寒假,我踩着那双被我缝补得歪歪扭扭的解放鞋走在回家的村道上,路上陆陆续续地出现一辆又一辆自行车,上面坐着坚毅的司机与从邓坊圩购买年货回来的父亲与母亲,别人的父亲母亲。

傍晚,我一个人坐在空地上,等了很久,没有等来警察,也没有等来小偷。背后那棵小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晚上,在弟弟睡着,我也快要睡着的时候,姑妈和奶奶进来了,姑妈怀里揣着个扁扁的东西,但奶奶的腰明显比姑妈的腰更弯曲。

一双鞋,准确地说是一双布鞋,手工布鞋,姑妈说她做了两个月。

奶奶轻轻地将熟睡的弟弟拍醒:“细毛,细毛…”

弟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与动作给弄得不耐烦,但还是叫了声:奶奶、姑妈。

“这是姑妈给你织的鞋子,你快起来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脚”。

窗外,风很大,也很凉。

“奶奶,我的呢?”

“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我要做弟弟,为什么我不是弟弟,我也要新鞋….”

姑妈拉着奶奶走出大门,消失在被黑夜笼罩的风中。

第二天,风停了

奶奶怀里揣着一个扁扁的东西,叫醒了还在睡觉的我。

是一双鞋,准确地说,是一双布鞋,姑妈给奶奶做的布鞋。

太阳渐渐升起,天开始变热,热得我的眼睛出汗了。

13岁的时候,我上了南雄县的重点学府之一,黄坑中学。在知识改变命运的大环境下,这四个字,承载着全县人的希望。

黄坑中学坐落在广东省韶关市南雄东北部21公里处,也就是黄坑公社的中心偏南,它规规整整,四周数米高的围墙被刷满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的标语,如果你是一只小鸟,恰好飞在它的上方,你会看到一个拉长的“口”字,就像是一个还未盖上盖的棺材。

实际上,我对它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熟悉,因为我听说过很多关于它的传说,其中一个版本令我深信不疑,黄坑中学是建立在一片乱葬岗上的,据说当时推土机在把地推平的时候,惨白的人骨在烈日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快吃饭,大毛,吃完好赶路上学的呀!”奶奶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就好像要上学的是她一样。

朝阳在一阵蝉鸣声中逐渐发烫,奶奶对我的催促声愈发急促,村口的人都对我与奶奶行注目礼,奶奶也很卖力,像拉着不听话的牛一样拉着我的手,路边的人细声细语,充满阳光的味道,他们似乎很享受眼前的这一幕。

“大毛,拿着!”奶奶终于停住了脚步,从布满褶皱的老旧衣衫与裤子的连接处掏出一个更加布满褶皱的红色塑料袋,小心翼翼的展开,从里面拿出几张5毛、2毛、1毛的碎纸票。

“去学校好好读书,不要贪玩,将来可以出人头地!”

我握着还带有奶奶体温的碎纸币以及奶奶大部分的希望,当然,还有自己的惴惴不安迈向了那所不旧不新的离家60余里的学校,身后站着的是我的奶奶,她脸上挂满了骄傲与期盼,她相信,她的孙子,将来一定不是毛主席,就是周总理,再不济,也比村支书强!

我走得越来越远,一拐弯,打断了奶奶的想象。

我被分到四楼倒数第二间教室。第一天我扶着墙壁强撑着爬上了四楼,并在同学的一片欢笑中走进了教室,在他们眼中,我看起来就跟那条“亩产万斤”的标题一样令人感到浮夸。

我恐高,在这之前我从未发现我恐高,我以为全世界的房子就只有一层,顶多再带层阁楼。我就像一只没长脚的小鸟受了惊吓,忧心忡忡地看着同学在走廊随心所欲地“自由飞翔”,扑腾扑腾,惴惴不安地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上午。

下课铃声一响,“小鸟们”咻地一声飞出了“笼子”,飞向了不远处的食堂。饥饿让我强撑着扶着墙壁走下了楼梯,在踏上大地母亲的那一刻,我的双脚逐渐复苏,待我全力跑到食堂时,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没有了,你来的太晚了。”

“那怎么办?”

“不知道,你自己解决吧。”

同学们正陆陆续续吃完,一脸满足地从我身边走过。

学校旁边是镇上,能买得起的,也只有包子了,我捏着少许奶奶给的碎纸钱,买了一个包子度过了一天。

忘了是第多少次了,食堂再一次没有饭菜了,因为1·38m身材太小的我,根本抢不到。

我再一次来到包子铺,老板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并面带自豪的神情,他以为我是很喜欢吃他做的包子呢。

“大毛,你怎么在这吃包子呢,学校不是包吃的吗?”是同村大10岁的曹贤良来镇上办事偶遇。

厚厚的包子皮里装着的是一粒粒的白砂糖,因为高温融化,已结成一坨了。我哭了,哭得很彻底,并不是包子有多吃,而是那句久违的关心的话,远比那白砂糖甜,比手中那个像馒头一般的包子暖,回去他把当时的情景告诉了我的奶奶·······

周末学校放假一天半,星期天晚上就得回来学校。我忙不迭地跑回家,奶奶早已在村东头的小桥边等着我,颤颤巍巍。

我16岁了

弟弟摔伤了,整个手臂摔断了,露出了惨白的白骨,奶奶抱着弟弟痛哭,父亲找到当地很有名的民医驳接,费了好大一会功夫,终于是接好了,弟弟也停止了因疼痛而自发的大叫。

“大毛、你再读一年吧,你弟这个样子,你留下来在学校照顾他吧。”奶奶低声向父亲征求意见。

每逢周末放假,奶奶就会特意做好吃的亲自喂弟弟吃,举手投足间尽是慈祥的光芒,上学前,总是变戏法似的从口袋中掏出好几个鸡蛋,塞到我怀里,嘱咐我照顾好弟弟。

一年过去了,弟弟的手终究是完全康复了,还有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

暑假的第一天,天蒙蒙亮,我兴奋地扛着两根5米长的圆杉木,右手把一根比我胳膊还粗的“大家伙”按在我的右肩膀上,左手把另外一根比刚才那根还粗的“大大家伙”按在我的左肩膀上,此刻的我像根圆规一般,及其滑稽。

我踏出门口,不见一人,我大声地叫了几个人的名字,却引起了一片狗叫声,在这片狗叫声与谩骂声中,寨下村迎来了新的一天。

自从10岁那年的某一天听隔壁邻居说隔壁大余县青龙圩(属江西赣州)有人买毛竹与圆杉木,毛竹7毛钱一根,品相好的话1块,圆杉木2块钱以上,每年放假,我都会上山砍很多根摆在家里,有空就驼去江西卖。10岁只能驼动毛竹,到现在能驼动圆杉木。

他们今天出发了,在我之前出发了,寨下距青龙圩40华里,轻装上阵,或许能赶上他们。于是我扔下左边的“大家伙”,用空出的左手托着剩下的较粗的这根,不让它摆来摆去,减少它与肩膀的摩擦力,在狗叫声还未停歇之前,踏上了追赶乡人之路!

我兜里揣着奶奶提前准备好的两个糍粑,因走动而逐渐上升的体温将它加热到刚刚适宜入口,每走10里地会依次经过老虎坳、狗爬穴、蚂蚁头等重要山头,并歇歇脚,就着烈日与慵懒的蛙声吃将下咽。

我到了,街上人来人往,我的乡人们此刻正坐在一家面条店里,不过他们又起身了,看样子似乎他们已经吃完了午饭了,又或者说他们已经卖掉了扛过来的毛竹要回去寨下村了。

正午12点半,青龙圩被烤得连地都冒着烟,街上的人逐渐褪去上衣,露出晒得黝黑的皮肤。我捡了块碎纸片耷拉在头顶,将圆杉木摆在跟前,蹲将下来,开始无声的叫卖。

汗渐渐打湿了碎纸片,饥饿与口渴带来的副作用慢慢在全身侵袭开来,在心中一阵阴凉之后,我跌坐在圆杉木上。

“一个10岁的孩子这么小就出来卖竹子?”“造孽啊!是青龙墟民我们村的远房大嫂。

我点点头,强打着精神。

吃东西没?渴不渴?”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嫂走进店里,没过一会又走了出来,递给我一些碎饼干和一碗清水,饼干很干,清水很甜。

太阳渐渐远去,集市慢慢散去,毛竹还未卖出去。“大嫂”似乎看起来比我更着急,没过一会就出来看一眼,递给我一杯又一杯的清水。

我站起身,双手向后伸了伸,舒缓了一天的劳累。

“毛竹怎么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比我高一个头穿着大棉袄带着锅帽的看不清脸的男人。

“本来1.块,你要的话8角吧。”我渐渐从刚刚突然的一幕中恢复过来,并期待以较便宜的价格吸引他买了这根木头,省得我再驼回去。

“太细了,6角块卖不卖?”

“不卖,就8角吧!”大嫂走了过来。

“有病吧你,我跟这小孩说话关你什么事?”看不清脸的男子露出不悦的神情。

“爱买不买!”

“傻逼!”男子边骂边离开,直至与人流融合。

“你把毛竹放我店里吧,明天你直接过来就行了,他刚刚就看你小欺负你呢!”此刻我才发现,大嫂真像我的奶奶。

毕业那年端午过后,我又扛着根圆杉木走在赶集队伍的最后面,他们的腿脚很快,快到我顾不上好好享受糍粑的香甜。”

青龙圩人潮涌动,乡人们散落在其中各个角落,我吃完最后一口糍粑,鼓足了力气,“卖木头了!

17岁那一年,我上高中了。

高一下学期开学了,寨下的天还是那么争气,洒满燥热,在桥头的大马路上,奶奶像往常一样熟练地从破旧的贴身衣袋里掏出了那个皱巴巴的红色塑料袋,颤抖地用右手从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张2元的纸币塞到我的手心。

“奶奶,不用啦,我长大了,自己能挣钱的。”我的脸上充满骄傲的神情。

奶奶迟疑了一下,尴尬地抽回了还停留在我手心的右手,还有右手握着的几张纸币。

一个月后,我回家了,奶奶不在桥头。

回到家,门口贴着绿色的对联,在落日余晖中很刺眼。

奶奶走了,就在我去学校的半个月后走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怕影响你学习。”

我的心随夕阳缓缓落去,并迅速染黑,“不,我不要!”趁着天未完全黑下来,我内心不甘地呐喊着跑向后山!

天终究还是完全黑下来了,我连那刻在石块上的冰冷的字都看不清了,周围崭新的纸钱与还未长出杂草的坟墓不断地清晰,我抬头看着还未完全露面的月儿,靠着奶奶的坟头,伴随着吵杂地蛙声,拼命回忆奶奶的每一幅画面…

慢慢地,漫漫地……夜亮了,蛙声停了…..

“我来晚了,奶奶!”

“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周边的树枝树叶随着风的摇摆而沙沙的响!

此时我的脑子里记起啦课本里的“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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