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儘管我們沒有刻意去記憶,儘管我們會有些不耐煩,但下意識地會記住許多母親曾說過的話。我爸自打我上了市裏的重點高中以來,會經常逢人談自己閨女成績好(其實也遠沒有他說的那麼好),記事以來我媽從沒誇過我。

“記得拿好錢包、手機、鑰匙。”

“知道了,你都說了多少次了。”

這是瑣碎日常裏和母親的一次簡單的談話,相信很多人都有類似的對話經歷。儘管我們沒有刻意去記憶,儘管我們會有些不耐煩,但下意識地會記住許多母親曾說過的話。

嘮叨也好,責罵也好,誇獎也好。母親對我們足夠重要,於是這些看似稀疏平常的話語也足夠被銘記。本期推送,飛地想跟你聊聊母親說過的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電影《母親》

01

生活

——給母親

南巫

說出這個詞是可恥的,母親。我一直知道:

我們的方言盛產割舌術,不能生長滿溢的美。

當我,像玻片,從實驗室的玻璃器皿被移

植,削皮,調味,混入有颱風屍體味的城市。

母親,你的迷惑一天天隔着魚缸看魚

推開黃昏,裸泳的女兒讓你不斷確信年輕時

夢中被剪碎的燕子不過是從未拆封的一條喇叭褲。

從又一個清晨擁擠地醒來,母親,我慚愧。

但“過日子”又是什麼,是重又被裝入你的器皿?

日本攝影師反覆向我確證,鬆弛是必然的刀子

正如此刻浴室深處遊動的那一縷縷細胞殘片,是我。

我將越來越像你,在每一次更深的叛逃中

你追殺我而不自知,我爲苟且偷生也虛構你。

“忙着生,忙着死,他們翻過身去又睡着了”

太慌亂了以致命名的幻術淪爲荒廢的方言

虛空的啞巴,在另外的枝頭開唱,母親,我慚愧。

此刻,洗手作羹湯的我,是用鹽煮死舌頭的你嗎?

母親,我已不太確信。我說了太多的謊——

中間地帶,我飲下苦酒卻不能把苦吐出來。

2018年5月5日 凌晨夢中驚醒

@ 普通學生

24歲,女,學生

/ 現在的新技能是可以逗我媽笑。/

“要不是看你還小,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

我媽說這話的時候,我大概七歲,照理來說那時候的事應該早都忘了。記得這麼清楚,可想而知當時我幼小的心靈受到了多麼大的震撼。是了,衝擊太大,以至於我連當時的細節都沒忘。

那天爸媽吵架,我在旁邊動也不敢動。等他們停止了爭執,大半夜,我媽走出家門。我就像一塊溼泥巴一邊拖着她,一邊流眼淚。天上月亮很亮,小路還是很黑,沒有其他人經過。我媽走得很快,一直抹眼淚。她斷斷續續地跟我說的其他幾句話我不記得了,直到她說:“要不是看你還小,我早就和你爸離婚了。”我一下子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但七歲的我,要怎麼寬慰她在家庭裏受到的委屈,又怎麼敢擔任維繫家庭的角色?我說不出話,戰戰兢兢地拖着她的手。

很久之後,我才發覺是我想多了,反而變得有些好笑。

說到底,家庭不是張紙,一戳就破,而我扮演的角色遠沒有那麼的重要。也許她只是無意間說出一句氣話,也許只有我記了這麼久。

也許只是在當時,我並不知道。很多年以後的、現在的她,會養着幾隻小雞,種着幾樣小菜。偶爾我爸還會幫她鋤鋤地。

電影《關於我母親的一切》

02

一握之沙

(一四)

[日]石川啄木

玩耍着背了母親,

覺得太輕了,哭了起來,

沒有走上三步。

周作人 譯

@普通學生的姐姐

18歲零N個月,女,遊戲行業從業者

/“中二”時期,基本上就在和老媽他們鬥智鬥勇。/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別的願望,我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一家人平平安安。”

老媽其實是一個特別簡單的人。某年老爸生日那天,老爸許完願之後,說:“願望都是一樣的吧。”之類的話,老媽說:“我這個人沒有什麼別的願望,我只求一日三餐粗茶淡飯,一家人平平安安。”其實這句話光挑出來似乎也不是一句十分特別的話。之所以記得很久,原因在於這樣的追求,是太多父母內心的追求。

很多父母希望子女們在家鄉,過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但是有多少人是志在千里心懷抱負的,他們可能確實是沒有想過。

電影《山河故人》

03

母 親

黃燦然

在凌晨的小巴上,

我坐在一位五十來歲的女人身邊,

她略仰着臉,靠着椅背,睡得正甜。

她應該是個做夜班的女工,

家裏也許有一個正在讀大學或高中的兒子:

瞧她體格健壯,神態安詳,

看上去生活艱苦但艱苦得有價值,

而且有餘裕。我的靈魂一會兒凝視她的睫毛,

一會兒貼着她的臂膀,

一會兒觸摸她的鼻息。啊,她就是我的勤勞的母親,

這就是母親二十年前做製衣廠女工下班坐巴士回家的樣子,

而我直到此刻才被賜予這個機會看到。

我靜靜坐在她身邊,我的靈魂輕輕地

把一塊毛毯蓋在她身上。

2007

@ 花花

24歲,女 ,互聯網從業

/ 我至今仍不知道母親如何看待我 /

“你弟要是像你當初那麼努力,成績肯定比你好。”

從小我就沒讓爸媽操心過學習,雖然學校不是特別好,但成績基本都能保持在前十五名。我爸自打我上了市裏的重點高中以來,會經常逢人談自己閨女成績好(其實也遠沒有他說的那麼好),記事以來我媽從沒誇過我。後來考上了省裏比較好的大學,我爸更驕傲了,我媽只是經常唸叨我選了個沒前途的專業。

有次大學放假回家,談起弟弟的成績。她說,“你弟要是像你當初那麼努力,成績肯定比你好。”我不記得當時有沒有接話,但這句話自打聽過以後就沒忘掉。我媽平時待我算不錯,在物質生活中我和弟弟得到的並無太大差異,只是在聊天時纔會感受到,其實她覺得我笨。

後來我偶爾從她口中聽到對弟弟的幾句誇獎,她當時說的時候應該是無心,但這種不適感很難抹掉,只會在後來的相處中逐步加深。我們沒有大的矛盾和衝突,只是拉遠了距離,就像把小時候對她徹底的依賴和信任收回了一部分。

電影《伯德小姐》

04

下午

[英]菲利普·拉金

夏天正在消失:

樹葉一片兩片

從毗鄰新遊樂場的樹上

飄落。

在下午的空心裏

年輕的母親們聚集

在鞦韆和沙坑邊

任孩子們自由活動。

她們背後,偶而

站着她們做熟門生意的丈夫,

散佈在屋子裏的待洗的衣服,

和擺放在電視機旁寫着

“我們的婚禮”的相冊:

她們面前,風

正在糟蹋他們的戀愛地點,

它們仍然是戀愛地點

(但戀人們都在學校裏),

而她們的孩子,一心想着

尋找更多未成熟的橡樹果,

期待被帶回家。

她們的美已經變厚。

有些什麼正把她們推向

她們各自生命的側邊。

黃燦然 譯

@ 柳柳

30,女,書店管理

/ 做了母親,我仍是母親眼裏的小女兒 /

“嫁人就嫁人,書還是要讀的!”

上個世紀的潮汕地區,重男輕女的觀念很重,普遍認爲女孩子讀再多書也枉然,始終都要嫁作人妻,在家相夫教子過日。我媽媽雖是文盲,但她卻不這麼想。中考失利進了“三教九流”的高中,媽媽一直很擔心我考不上大學,好在我爭氣考了全校第一名,也考進了重點大學。

那時媽媽很開心,然而家裏出嫁的姐姐卻來嚼舌頭:“讀什麼,讀完大學出來都可以嫁人了!”我媽說“嫁人就嫁人,書還是要讀的!”儘管沒有經濟來源的父母無力負擔我大學四年的學費和生活開支,但在精神上給了我極大的支持,在助學貸款和半工半讀的情況下,完成了學業。

畢業工作後的生活很順利,很快還完了大學的學費貸款,工作三年後我也果真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記得懷女兒五個月時開始有胎動,我和丈夫經常對着肚子裏的寶寶做胎教——也就是對她說話。生產時寶寶吞了羊水要立即送去洗胃,三天後我才第一次見到她。當時的她哭個不停,她爸爸走過去跟她說話撫慰她,奇蹟般地立即停止了。我的女兒比我幸運,自小有我陪着,我最常對她說的是我對母親說不出口的“我愛你”,而無論是我的女兒或是我,作爲母親,那一句“我不要你了”我們都絕不敢說出口。

電影《神女》

我們不是隻在母親節才感恩,也並非只有今天才能談論關於母親的故事。但今天確實是一個值得並且也適合分享心情的日子。

看了以上的故事和詩歌,不妨在留言區跟我們聊聊:“母親說的哪句話最讓你印象深刻?”如果可以,請簡單描述當時的場景和心情,期待你的故事。

題圖:電影《母親》截圖

#飛地策劃整理,轉載提前告知#

策劃:利秀、燒酒(實習)丨編輯:利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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