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香無 | 禁止轉載

1.每個人心裏都有一道坎

我是在同學會當天，發現姜宇不大對勁的。觥籌交錯間，姜宇一個人藏在角落裏，不聲不響地低着頭，很認真地看着自己的杯子。

我和姜宇是從小穿開襠褲一起長大的哥們兒，儘管已經有兩三年沒能聯繫了，我還是很熟悉他的一舉一動。除了慧慧結婚那段時間之外，我從沒見過他這麼消沉的樣子。

我撥開人羣，擠到他的身邊。同學會漸入尾聲，人人臉上都掛着一種薰染後的醉意。我拍了拍姜宇的肩膀，大聲喊他的名字。他猛地轉過臉看着我，愣愣地看了會兒，對我憋出個笑容，笑容只到了嘴角。

“嗨。”

我衝着他的耳朵喊。他往後稍微退了退，我聞到他身上沒什麼酒氣。

“那麼久沒見了，要不一會兒咱倆去喝一杯？”

他心不在焉地應了我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繼續蔫蔫地低着腦袋，很認真地想着什麼問題。

我探頭看了看，發現他的手指上纏着一個很小的祈福包。紅色的布料顯出陳舊的顏色，邊角已經磨損了，有些發黑。儘管如此，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東西，在我和姜宇最後一次通宵喝酒時，他的手裏一直攥着這個小小的香包。

“那是……慧慧給你的那個？”

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他。他撩眼看了看我，“嗯”了聲。我一時不知說什麼纔好，躊躇了半晌，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

“姜宇，事情過去那麼久了，你也別想了。畢竟……”我斟酌字句，感受到我與他之間那種漸涼的溫度，彷彿同學會上的熱鬧絲毫不能影響我們半分，“畢竟，慧慧已經走了兩年了。”

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這句話彷彿點着了某個事件的導火索，讓姜宇猛地一下轉過頭來，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裏充斥着厚重的血絲，他的表情有些奇怪，鼻翼微微脹着，呼哧呼哧地往外吹着氣。他瞅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就像決定了什麼似的，忽然湊近我，壓低了聲音，用一種奇怪的、帶着興奮與不安的語調對着我開口。

“我給你說個祕密。”

“什麼祕密？”

他咬咬牙，眉心動了動，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我耳邊開口。

“慧慧沒死，我看見她了。”

我猛地愣住，他的模樣十分認真。

“你……胡說什麼，咱們還一起參加了她的葬禮，你忘記了？”

“我沒忘！”他打斷我，“就是因爲我忘不了，所以才知道，她根本沒死。”

我有些驚愕地看着姜宇，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一個真正的瘋子。

2.每一個執念都有故事

我沒太把姜宇的話當真。畢竟當年他那麼喜歡慧慧，含在嘴裏怕化了，放在手心裏怕摔了。

我們讀大學那陣兒，他可以幾天幾夜不合眼，幫慧慧整理出考試要用的所有筆記。在慧慧結婚時，他還拖着我通宵喝了酒，說着胡話，一直到天快亮時被我直接扛進了醫院的急救室。胃出血，酒精中毒，九死一生。

我時常覺得，如果影視劇裏那些死去活來的愛情真的存在的話，那姜宇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只可惜慧慧不喜歡他。慧慧眼裏從來沒有姜宇這麼一號人物，就算姜宇爲她做了再多，她也只把姜宇當成一個普通朋友。

第二天清，早我被鬧鐘吵醒，屋外陽光燦爛。這些天休假，正好能待在家裏好好休息。我忽然想起昨天姜宇說的話，不由自主搬來椅子，拿下那本被擱置很久的同學錄。

我翻到慧慧給我寫的留言，很清秀的字，乾淨利落，和她的人一樣。

慧慧是出車禍死的，兩年前，就在我心臟移植手術過了沒多久。她在被警方追捕的途中翻了車，整架車燃了起來。被警方找到時，已經燒得面目全非了。

後來她丈夫肖磊憑藉手指上的戒指認出了她的屍體，當場暈死在醫院裏。我得到消息，已經是她下葬那天。姜宇給我打了個電話，我趕到慧慧的靈堂時簡直認不出她的模樣。

潦倒，落魄，雙目充血，猩紅猩紅的，一直死死地盯着肖磊不放。

我還記得當時看到報紙上的新聞，說販賣器官的兇徒遭到追捕，在逃亡中情急之下打錯方向，撞上了護欄。報紙上是慧慧生前的畫像。我甚至還記得那新聞旁邊標註着一個很小的尋人啓事廣告，照片中的女孩眉清目秀。

姜宇後來在靈堂上和肖磊打了一架，兩人爭執得很厲害。後來有人叫了保安，姜宇跪在慧慧的靈前不肯動，肖磊大人不記小人過，同意他爲慧慧守靈守到了最後。

再之後，我便沒見過姜宇了。

聽人家說，他去了外省，辭了這邊的所有工作，就像要斬斷所有和慧慧有關的記憶一樣。可我心裏明白，他的目的沒有那麼簡單。

在姜宇離開後的一個禮拜，我收到一封信，是姜宇的字，信封上沒有回信地址。他很簡短地告訴我，他想要求一個真相。

他不相信那麼善良的慧慧居然會在短短的幾年時間裏，變成一個販賣人體器官的惡徒。老實說，我也不信。可警方的證據確鑿，事情也上了電視。慧慧在交易時被匿名者舉報人贓並獲，怎麼也賴不掉干係。

然而姜宇卻一直認爲，慧慧是爲了肖磊頂罪。

肖磊這個人也是我們的同學，我和他交往不多，並不瞭解。然而姜宇對他知根知底，在慧慧開始和肖磊拍拖時，姜宇數次告訴我，肖磊不是什麼善茬。

爲了肖磊的事情，他和慧慧吵過很多次，幾乎到了決裂的地步，關係一度鬧得很僵。後來慧慧執意嫁給了肖磊。婚禮當天，姜宇醉意朦朧地拉着她的手，惡狠狠地盯着肖磊說，如果你敢負她。

當時我沒讓姜宇把話說完，慧慧臉色略有尷尬，肖磊倒和沒事人一樣轉身去招呼別的客人。我只當姜宇是急火攻心醉得厲害，可我沒想到就在那兩人結婚沒幾年後，變故會來得如此兇猛。

我合上同學錄，姜宇昨天的樣子在我眼前揮之不去。我摸出電話，撥給了他。只響了一聲，那頭就應了起來。

“姜宇，昨天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在哪裏看到慧慧了？”

姜宇沒有直接回答我，他停了會兒，然後對我悄聲開口：“現在說話不方便，你來城南的安慰精神病院找我。”

“你在精神病院幹什麼？”

我有些奇怪，他卻把聲音壓得更低，就像附在耳邊用氣息吐字那樣，“我偷偷溜進來的，查事情。”

接着也不等我回答，他兀自掛上了電話。等了半分來鍾，我的手機閃了閃，姜宇發來一張照片。

在接受完畢打開的那一瞬，我幾乎驚叫着將手機摔掉在地上。

畫面中，是慧慧穿着病號服坐在輪椅上，那張久違了的臉。

3.故人重逢

雖然心裏有些疑惑，但我還是立刻叫了出租，前往姜宇給我說的地方。精神病院的大門緊鎖，我在門口來回走了兩圈不得其法而入，忽然姜宇從一邊的角落裏跑出抓住我，一把將我塞進他的車裏。

“看到了嗎，我沒騙你吧，那個人就是慧慧！”

他雙目充血瞪着我，臉上是一種讓人畏懼的興奮表情。我有些無法動彈地又將手機拿出來看了好幾次，姜宇的語速飛快還帶着點顫抖。

“我就知道她沒有死，我那天偶爾看電視，發現有人來視察這所精神病院。這家醫院是肖磊出資開的。我就多留心了一陣，結果居然被我看到了慧慧的背影。”

“你就憑一個背影……”

“我當時感覺像被電打了一樣，我不甘心，就跑了回來。找了點辦法大晚上地溜進醫院看了看，結果真的給我發現了慧慧。她就住在那棟房子的頂樓上。”

我愣愣地看着照片，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一個我參加過葬禮確定死了的人，忽然又出現在眼前。我捂住心臟，那顆屬於別人的心臟跳得飛快，就像要從我嘴裏蹦出來一樣。

“你這些天都做了什麼？”

姜宇嚥了口口水，嘿嘿地、咬牙切齒地笑了笑。

“我跟了他們好多天，我發現那個姓肖的天天都過來看她。剛纔我去見了慧慧一面，她已經不認識我了。估計是出了車禍的原因，也不會說話，一直看着前面。”

姜宇頓了頓，臉色更陰沉了些，“那個傢伙天天推着她出來散步，周圍不認識的人都以爲他是醫者父母心。但是依我看，他其實只是爲了監視慧慧，怕她哪天醒了把自己做過的好事給說出去。”

我皺皺眉，轉頭看着他，“你怎麼就能肯定當年是慧慧幫肖磊頂的罪？”

姜宇咬咬牙，盯着我看了會兒，像是確認什麼似的過了一分鐘，接着開口：“我這些年沒做別的，就去調查慧慧生前的事情了。

“我從警局的熟人那裏問來的，說當年舉報者是個女人，匿名的。就在舉報之後沒多久，警方就從慧慧家裏發現了DNA證據，而那個舉報者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覺得時間點太巧合了些。他們告訴我，當年事情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線索到了肖磊頭上，結果從中間橫出一個舉報者，再加上慧慧那邊人贓俱獲，所以才立刻改了嫌疑人。”

“你的意思是，當初他們一直盯準的是肖磊？”

姜宇點點頭，表情陰鬱。

“如果不是他，慧慧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我頓了頓，側過頭看着他，“那你準備怎麼做？”

“我這些年一直在蒐集當年的資料。老實說，警局裏當年參加這個案子的人，也有不少還帶着懷疑，所以東西都沒丟。我用記者的身份接近他們，套了些資料，七七八八得也差不了多少。加上慧慧沒死這件事情，更能證實我的想法……”

“可萬一，我是說萬一，如果真是慧慧做的，那你把事情揭發出來了，她不是要再遭一次罪？”

姜宇一頓，轉頭認真地看着我。

“我說了不是慧慧，就一定不是。”他停了停，猶豫片刻，對我露出笑意，“我有證據。”（原題:《隱形人》作者：香無。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