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一位被魯迅贊爲“仙女”的民國美女作家,最後卻在悲涼之中孤獨死去?以致多年之後,當荒草淹沒了她的作品,留下的便只剩揮之不去的苦難和厄運。白薇,這位集美貌和才華於一身、人生充滿傳奇色彩的才情女子,卻爲一段即將消逝的荒唐情愛,將自己低到了卑微塵埃裏。一生癡情、命運多舛、結局悲情……面對這樣一個女人,真說不清該是可憐還是可恨。女人過於癡情,其命運悲慘就早已註定,可悲可嘆之餘,往往引來的便只有一聲嘆息而已……

(圖)“仙女”作家白薇

1893年,白薇出生於湖南資興渡頭鄉秀流村的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她本名黃彰,其父黃晦早年留學日本,後來還參加過同盟會和辛亥革命。而作爲新派革命家的女兒,白薇本該接受良好的家庭教育。然而,由於她出生當天是極不吉利的“陽忌日“,出生後一直得不到母親歡心。因此,白薇在母親的嚴苛管教下,自小便成了家中苦勞力,而這倒培養了她喫苦耐勞的品質。

九歲時,白薇之母包辦了一樁舊式婚姻,隨手就將年幼女兒指給了同村李家當童養媳。十六歲時,白薇正式嫁入李家“沖喜”。至此,終於揭開了她"煉獄生活"的血淚序幕。黃家(白薇本名黃彰)是本地名門,婆婆原指望能從白薇身上撈一份豐厚嫁妝。不料,白薇母親卻一向不喜這個女兒,又怎肯爲她備下闊氣的陪嫁。所以,白薇的嫁妝箱裏便只有幾件毫不值錢的東西。

婆婆本就是個出名的惡婦,又見兒媳的嫁妝竟如此寒酸,心中自然惱恨無比。因此,白薇嫁進李家便如跳入火坑,日子過得簡直慘不堪言。她不但要幹盡家中的苦累農活,還要遭受婆婆的非人虐待。婆婆經常會撕碎兒媳衣衫,打青胸背,甚至還用斧頭追砍。而爲了能保住性命,白薇只能不顧羞恥和嚴寒,赤身裸體躲入河中避難。然而就算如此,她身上還是留下了難以抹去的恐怖印記——眼上的傷疤和被婆婆咬斷的腳筋。

(圖)白薇

後來,婆婆又心生毒計,詭異地逼白薇將自己“嫁”出去,否則就讓其自殺。甚至,婆婆還讓白薇這個妙齡弱女,孤身一人到山上監工燒炭,拼命想將自家兒媳推到男人堆裏。這一下,白薇終於忍無可忍,下定了破釜沉舟的決心。她先將李家的鐵鍋砸破,又在河邊製造了投水自盡的假象,這才女扮男裝逃出了夫家。白薇逃婚之後,在舅舅幫助下隻身前往衡陽,進入湖南第三女子師範學校讀書。

在學校,白薇廢寢忘食、如飢似渴 ,每學期成績都能名列前茅。因此,同學都十分敬佩於她,便將其選爲“學生長”。豈料,白薇卻因爲思想過於激進,率領同學開展“驅逐洋教士”運動,而被校方視爲害羣之馬,即將“除名”嚴懲。但到了後來,校方迫於全校師生壓力,只能又取消“除名”懲處,而將她保送至長沙省立第一女師繼續讀書。就這樣,白薇從衡陽來到了省城,卻依舊不能擺脫包辦婚姻的束縛。

1918年,正是白薇即將從省立第一女師畢業的前夕。這一天,其父黃晦突然趕至長沙,想讓女兒繼續回李家履行地獄般的封建婚姻。對此,白薇自是不肯認命,便買了從上海到日本的船票,想逃往海外留學,更想借此繼續逃婚。不料,此事風聲不慎卻被走漏。而黃晦爲了阻止女兒出逃,竟然使錢賄賂女師校長,嚴密封鎖了學校。可是,白薇在同學的幫助下,在廁所牆上挖了個“狗洞”,終於還是狼狽逃了出來。

(圖)清秀儒雅的楊騷

不久後,白薇便輾轉到了日本,卻早已經身無分文。爲了能維持生計,她在一個吝嗇刻薄的傳教士家中做起了女傭。白薇承擔了一切家務,累死累活不說,卻喫住得不如一頭牲口。最後,她終於忍無可忍,在被扣掉大部分工錢後才走出僱主家門。此後,白薇開始到處哀求一份能餬口的工作,有時被窮困逼得急了,甚至還想過臥軌自盡,或是墮落於“煙花巷”中。而萬幸的是,每次臨到崩潰邊緣,她又總能被理智拉了回來。

白薇在日本漂泊了九年,期間貧病交加,受盡屈辱。她當過女傭、招待,也賣過茶水、挑過碼頭,不堪經歷也只能用悲慘來形容。白薇雖未斷了和父母的聯繫,但往來家書中也只剩痛恨和埋怨——白薇痛恨父母對自己婚姻的逼迫,而父母也將女兒逃婚視爲家門恥辱,字裏行間充滿了埋怨。然而不論怎樣,白薇逃到日本,終於徹底掙脫了包辦婚姻的枷鎖。然而,命運之神卻還是不願放過不幸女子,白薇很快就又捲入了一場荒唐的情愛糾葛,更被一個不堪男人折磨了二十餘年……

1923年,白薇三十歲。在東京,她遇見了小她六歲的福建漳州人楊騷。楊騷外貌清秀儒雅,又是個愛好文學的熱血青年,極容易引得女子一見傾心。他與白薇氣質相近、愛好相同,又都是身處異國他鄉,便時常聚在一起促膝暢談。最終,朋友情誼很快轉化爲熾烈情愛,兩人竟然同居到了一起。

(圖)身穿比基尼的封面女郎白薇

當腎上腺素分泌到最旺盛時,楊騷曾許給白薇一個極盡奢華的虛無承諾:“我將來若是發達了,不僅要資助所有朋友去海外留學,還要在西子湖畔建一座‘魔宮’,我們倆就住在最高層,過‘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生活……”而白薇也在情箋中向楊騷表白深情,寫道:“我常想起對你的愛,便是魂消血化地展開想死的心花。”白薇是將以死殉葬看成了最高規格的情愛。然而讓白薇絕想不到的是,和楊騷的這次甜蜜戀情,最終卻像流星一般飄忽而短暫。

1925年初,楊騷突然一聲不響,一人偷跑回了國內。他不辭而別後,白薇爲了搜尋情人下落而一直奔波在東京街頭。她問遍所有熟識的朋友,卻還是沒有任何結果。白薇病倒了,掙扎於病榻之上,卻遲遲不肯在情愛幻夢之中醒來……兩個月後,她終於收到了楊騷的來信。信箋中說,楊騷還深愛着初戀,現在人已回國,暫居於杭州。而白薇卻如遭霹靂,極不甘心這段姻緣至此夭折,便和朋友借了歸國路費,追尋着楊騷腳步,連夜啓程,不顧一切地趕到了杭州。

見面之時,白薇的情緒異常激動,而楊騷卻極爲冷淡。在聲稱三年後再和白薇盡續前緣後,楊騷便獨自逃回了福建老家。不久後,他乾脆又躲去了新加坡,在那兒當了一名教員。白薇見情人再次狠心逃走,不禁惱怒攻心,很快就又病倒在西湖之畔。最終,她用賣掉書稿的錢結清了飯費、房費和醫藥費,才拖着狼狽不堪的病弱身體,落寞而孤單地返回了日本。

(圖)白薇和楊騷的甜蜜時光

白薇雖回到日本,卻無時不在關心楊騷的動向。當她輾轉打聽到楊騷正身處新加坡後,信箋便又追隨而去,連綿不絕地傾訴着思念之情。此時,楊騷在新加坡卻過得並不輕鬆,而白薇的深情也更讓他感到煩惱。有一次,他終於回了一封信給白薇。信中寫道:“我是愛你的!請相信我,我最愛的女人便是你。記着,我要經歷過一百女人,疲憊殘傷,憔悴得像一株從病室裏搬出的楊柳,再永遠倒在你的懷裏!你等着,我三年後就會去找你。”楊騷立下如此的荒唐約定,若放到現在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荒唐“渣男”,可白薇平時雖理智堅強,卻總是辨不清愛情真相,居然就這樣天真地答應下來。

1926年,白薇從日本啓程,輾轉香港返回國內。這一路頗不太平,她在香港時便遭了竊賊,隨身財物丟失一空,最後抵押了手表才換得到廣州的路費。而後,白薇又去了武漢,不料劇本卻又被人騙走,害得生了一場大病。1928年,她來到上海。在這裏,白薇不僅結識了魯迅,還和“命中災星”楊騷驟然重逢。楊騷再遇白薇,又開始照例撩撥她的心絃。而白薇不計前嫌,再次接受了這個男人。不久,兩人便又同居在了一起。然而,讓白薇絕想不到的是,楊騷這個聲稱“經歷一百女人”的“情聖”男人,卻將在新加坡染指的難言“髒病”傳染給了自己。

之後,白薇爲根治病痛喫盡了苦頭,此後九年竟接連做了多次手術。然而,她的善良和寬容卻依舊挽不回一顆浪蕩之心。楊騷不久便又固態萌生,和一個風流闊綽的寡婦私通到了一起。而白薇卻始終癡心不改,認爲只要楊騷能痛改前非,便甘願和他走進婚姻殿堂,一起相扶相依,共度往後餘生。她將楊騷的敷衍當爲承諾,發請帖,定酒席,準備與其結婚。豈料在婚禮當天,楊騷卻連個面都沒露,就做了“落跑新郎”,此後再也尋不見半點蹤跡。

(圖)白薇眼上的疤痕清晰可見

白薇的心涼了,更對楊騷徹底死了心。1934年夏天,糾纏不清了二十年的兩個人終於分了手。然而像是命中註定,這兩個人必定還會相見,繼而讓白薇再經歷一場情感折磨。1940年,白薇隨同文化界人士撤退到了重慶。因長期的顛沛流離,她在日機的轟炸中再次病倒。昏迷之中,同事卻將白薇抬到了同處重慶的楊騷住處。再見時,楊騷早已洗盡鉛華,竟帶着一顆悔愧之心,無微不至地照顧起白薇。七天七夜之後,白薇才從昏迷中醒來。可當她明白這一切事後,便立即拖着孱弱身體,逃離了楊騷身畔,一人回到自己的小屋。

此後,楊騷多次請求重新開始,以便能更好地照顧和憐愛白薇。可是,白薇卻害怕了。她不願接受這種憐憫,更不願再做愛情俘虜,果斷拒絕了楊騷的複合請求。1941年,楊騷被疏散去了新加坡。他在那裏謀了一份教師工作,並終於像個真正男人一樣,懂得關心和照顧起白薇。每月,楊騷都會從七十元薪水中拿出五十元,寄給遠方的白薇,想以此來挽回這段感情。

然而,“哀莫大於心死”,楊騷的努力最終還是白費。1944年夏天,楊騷自知已無法挽回白薇,便和別人結了婚。而白薇卻在這場喫力愛情裏耗盡了一生,此後再也沒有戀愛結婚。1987年8月27日,她走完了坎坷悲苦的人生,一人在北京孤獨而逝,享年九十四歲。彌留之時,這位民國最悲情的才情女子卻仍舊是孑然一身,沒留下任何遺產,更沒有丈夫、孩子或是親人來陪伴,而這也算印證了她生前的自我判詞:“生無家,愛無果,死無墓”,着實引人感慨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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