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春天了,不如我们去骑马!

天朗气清日,春色正中分,古往今来,此时都是大家出游的最好季节,于是“游春”年复一年地在每一年之初热络起来。同时,在古代,在作为“游春”参与主体的贵族阶层的推动下,“游春图式”的绘画由此产生并逐渐成为画史上的重要体式。据著录记载,自隋郑法士《游春山图》起始,唐宋以来的相关画作不胜枚举,虽然多数已佚,但从众人熟知的隋展子虔《游春图》和唐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宋摹本)中,依然能窥探到当时的踏春盛况。

隋 展子虔(传)游春图(局部)

(北京故宫博物院)

既然是“游春”,那么如何“游”便至关重要。而访春多去山野之地,那么马就是最好的选择。细读画卷,其中贵族出行皆为骏马轻骑,这就是极佳的例证。

若从长而言,马自身矫健温驯的特质和其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作用,一直是古代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如秦始皇兵马俑的威严肃穆,霍去病墓前石雕的雄浑朴拙,马踏飞燕铜塑的神采飞扬,莫高窟天马彩绘的披云追风,尽显古拙阶段鞍马艺术的独特风采。及至唐代,独立于人物画之外的又一显学一一鞍马画科产生,并迅速成为时代风尚。而纵观宋元明清近现代,鞍马画的生命力绵延不息,其中尤以在宋代时最为显著。只是鞍马画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内涵和象征。若将唐宋的鞍马画进行比对,不难看出宋代的鞍马艺术虽是唐代的延伸,但宋代文昌武弱,加之国域内难养良驹,所以鞍马画的气势和数量上都远输盛唐。而唐代国事隆盛、热闹升腾的气象,倒是与春天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美好气氛更为贴合,所以游春之马,当以唐马最妙。

唐人爱马,原因众多:

在唐代抵御外族和建立政权的战争中,马匹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这就使得骏马备受帝王的爱重,从唐太宗对“昭陵六骏”的态度便可见端倪()。

史实记载,李唐皇室融入了鲜卑血统,对于统治者来说,马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民族情结,因此他们对于马的感情也会更加深厚。

继承北朝尚武遗风的唐皇室,由西域输入大批良马,深为上层社会所喜爱。彼时局势虽已稳定,但贵族仍热衷于游猎骑射,亦热衷以好马作为身份象征加以炫耀。

北朝时期战乱频繁,促使北方少数民族和中原地区汉族的大融合。游牧文化和汉文化的相互影响,使得马在日常生活中的作用愈发被肯定。

可以说,马的地位崇隆,导致了唐代贵族阶层乃至整个社会画马、咏马风气日盛。而究其根源,唐代鞍马画是在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共同繁荣的环境下产生,必然会受唐代蓬勃自信的时代精神所影响。唐朝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国力最繁盛、中外交流最广泛、国际影响力最巨大的时代,而马所具备的进取精神和贤才良将的象征意义恰好与唐代辉煌气象相契合,因此成为众多画家的倾心题材。且在唐之前,因为没有标志性画作或完备画科的出现,画家皆自由创造心目中的“神骏”形象,因此从整体上表现出细腻和爽朗、富丽堂皇和磅礴大气等对立并存的风格特征。长此已久,大批量技艺高超的鞍马画家和高水准作品纷纷涌现,标志着鞍马画科的独立完备。

在唐代众多的鞍马画家画中,尤以曹霸、陈闳、韩幹、韦偃最为出色。

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记载:“(曹)霸在开元中已得名。天宝末,每召写御马及功臣,官至左武卫将军。”邓椿《画继》写陈闳为会稽人,约活跃于玄宗、肃宗时期,曾为御前供奉。虽然曹霸与陈闳的作品久佚,但从曹霸所画骏马被杜甫赞为“须臾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和唐玄宗命韩幹师法陈闳的轶闻中可获悉曹陈二家鞍马的神采和地位。

韦偃,长安杜陵人,后客居四川。韦偃受到父辈韦鉴、韦銮的影响,画马颇有建树。杜甫赞其画为:“戏拈秃笔扫骅骝,倏见骐驎出东壁。”,可见他善于运用秃笔表现出马的各种姿态。元代汤垕亦曾评价其画:“笔力劲健,骏尾可数,入颜真卿书法。”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双骑图》传为韦偃所作,卷中写白棕快马两只,自左向右并辔奔腾而来。骑者皆回首观望,似是后有快骑追逐。画马笔线沉着,并着重刻画骏马飞奔的快蹄,形象生动,富有疾驰感。前冲的马首与人物紧蹬等动作的配合更增添了跃进的气势,有“骏马起落不测瞬息万里”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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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 李公麟 临韦偃牧放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

另有宋李公麟《临韦偃牧放图》还原原作的“思高格逸,写实工细精微”。此卷描写唐代皇室牧放的情景,场面极为浩大,在布局上以土坡与牡马的疏密对比来稳固空间结构,且画马线条流畅有力,结合烘染来加强体积感,极富技巧性。

韩幹,陕西西安人,盛唐画家,主要活动于开元、天宝年间。《宣和画谱》载,唐玄宗曾令他师法陈闳,韩幹却言:“臣自有师,陛下内厩马,皆臣之师。”这是韩幹不因循前人而师法自然的艺术主张,在这种写实主义原则下所画的马,皆形神兼备,且笔线也极具表现力,只用“游丝描”或“铁线描”几根,便将马的皮毛肉骨及运动感、生命力描绘得淋漓尽致,令人叹为观止。

唐 韩幹 照夜白图(局部)

(大都会博物馆)

《照夜白图》描绘唐玄宗所爱御马不甘束缚,昂首嘶鸣,四蹄腾奔的情景。韩幹通过挺竖的鬓毛、怒扩的鼻孔、张大的嘴部,以及紧绷的缰绳等细节,将一匹奋力抗争,想要挣脱木栓的马表现得栩栩如生。除精准的形似外,还以踊腾有力的姿态表现出照夜白高迈、暴烈的性情,神态、意态十足。

唐 韩幹 牧马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

《牧马图》所绘为奚官在鞍,两匹骏马缓步并行的情景。韩幹用富有弹性的铁线描和勾线基础上略加渲染的手法,刻画出骏马颈部粗短,鱼目瘦脑,腰肥粗壮,骨力健强的外在形象,体现着画家的高超造诣。且黑白二色的对比,使画作凝重中显畅达,细致中透浑穆,丰富的表现了骏马的形象、动态和质感。

可以说,《牧马图》在技巧上要比《照夜白图》更为成熟。韩幹在画中创造的硕健丰肥,气宇轩昂又不失骨气的神骏典范,既浓缩了唐代鞍马画的审美特征,也似装点了“开元盛世”的繁荣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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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韩幹(传) 神骏图

(辽宁省博物馆)

辽宁省博物馆所藏《神骏图》亦传为韩幹所绘。画中马踏浪花与人物神采甚为精妙,画面布局及树石勾染犹存唐人遗风,但用笔纤细却似五代,或系韩幹传派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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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张萱 號国夫人游春图(宋摹本)

(辽宁省博物馆)

张萓也是盛唐时期的画家,虽以仕女画著称,但其鞍马亦出色。《號国夫人游春图》展现的就是贵族骑马出行的场景。卷中骏马造型都是头小颈粗、臀肚肥大、腿部细长。且笔精墨妙,平涂设色,刻画精致,连马腿上的蹄、腕、小腿、膝、大腿等处,都有虚实变化以表现关节和肌肉。张萓与韩幹同属盛唐,但时代较早,因此马匹造型极为肥壮,但四蹄精细轻快;韩幹的马匹造型则从以前的肥壮转为中肥,在设色和线条上较为简练,体现出审美风尚的转变。

此外,唐代还有一些佚名的鞍马画作传世,比如《游骑图》、《百马图》、《明皇试马图》等。其中《游骑图》表现仕宦贵族骑马出游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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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 佚名 游骑图卷(局部)

画中人物或执缰缓行,或策鞭紧跟,或缓步前行,手臂挟弹丸、提弓箭、持球杖。虽无背景,但仍能从自然的神情和轻快的马蹄中感到游春的欢愉。除人物“以形写神”外,骏马皆表现出劲健灵动的英姿。画中不同位置马首的微妙变化和逼真的造型描绘,应是从写生观察中得来。

综其所言,唐代鞍马画既体现着唐人独特的审美观念,又承载着唐人的尚武精神和大一统的思想。鞍马画从初唐崇尚筋骨力到盛唐精工富丽的风格转变,也是国力日盛和画家不同艺术追求双重作用的结果。且诗人参与绘画品评也极大丰富了鞍马画的文学内涵,为其长久存在提供依据。可以说,唐代是鞍马画发展史上最为重要的一个时期, 它对其后鞍马画的发展起到了持久而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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