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文|李砍柴 图|Jash

三月清明日,男女扫墓,担提尊榼,轿马后挂楮锭,粲粲然满道也。拜者、酹者、哭者、为墓除草添土者,焚楮锭次,以纸钱置坟头。望中无纸钱,则孤坟矣。哭罢,不归也,趋芳树,择园圃,列坐尽醉。——明《帝京景物略》

那天天气很好,外公起来坐了一会儿。他看着河对面的山愣了半晌,突然对我爸说,对面那块地方好啊,又向阳,又依山靠水。你过去给我讨块地方吧!

对面是朱家的地,朱家的两个老人也是埋在那里,外公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想必也不想死了后冷清吧。

我爸答应着去了。我爸是上门女婿,但是一点上门女婿的样子都没有,他跟我外公吵了一辈子架。临到外公老了,这两个男人才终于达成了和解。

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我妈给外公做好了酱把子饭,烘好了坨坨肉,都是外公最爱吃的。外公吃了两口,不吃了。

那段时间外公吃什么吐什么,瘦得能看到肋巴骨。

我妈把吗丁啉拿过去,给外公喂药。外公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把药吃了。他睁开眼叫我妈的小名,“娥子啊,我好像吞不进去了。”

我妈说,那俩(“您”)把药吐在我手上。

外公摇摇头,慢慢挪到床边,把药吐在了地上。

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今年正月的时候,我们去给幺姑婆婆,也就是我外公的妹妹拜年。我妈跟幺姑婆婆很淡然地回忆起这些陈年往事,她十分确信地强调:爹知道我爱干净,所以不肯吐在我手上。

聊起这个话题的时候,窗外寒风呼啸,屋外不远,就是悬崖,沿着悬崖下边的峡谷往上走不远,一片开阔的土地里,正葬着我外公。

我妈接着回忆:后来,你外公脸朝里睡下了。我把地上收拾完,叫了几声爸,他就没有应声了。

我妈的声音特别平静。

那一年,我上小学四年级,在几十里地的山外寄学。那天我正在我寄学的亲戚家旁边打板(80年代乡下小孩常玩的游戏),幺幺突然走到我身边,用异常温柔的声音喊我。

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她说,我说个事,你不要哭啊。

我继续玩我的。她接着说,你外公过(过世)了。

我扬起的手臂停在那里。我还记得那天虽然有些太阳,但是天气很冷。田野里的庄稼都已经收割完了,高粱埂子一垛一垛地堆在旁边。

我知道“过”了是什么意思,我们那里人死了,都是说“某某过了”,或者“某某家老了人”。

但是我好久都没有把过了和我外公联系到一起。十岁的我收起手上的玩具,靠在高粱梗垛上,内心第一次涌起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长大了我才知道,那叫悲伤。

那个村子在山顶,隔天很近,一年四季都呼呼地刮着风,阳光也特别耀眼。

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幺幺默默地坐在不远处,不说话。

天黑了,家家亮起灯火,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天天让我骑在脖子上的外公,他不在了。那个教我写毛笔字,给我看今古传奇的外公,他不在了。

我呜呜地哭起来,幺幺过来牵着我的手回她的家。

又是一年清明节。仿佛是转眼间,外公已经离开我已经24年了

那年过年,我爸带着我们一家去对面上亮(上坟)。我爸让我们跪下,他把纸钱一张一张地点燃。

他一边烧一边念叨,爹,这是给你打牌的钱。俩(您)喜欢打牌,我跟俩多烧点,零的整的都有。

我爸说,其实你姥姥(我外公),对我对你们,还是蛮不错的。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鞭炮响了。转眼间,二十四年过去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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