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

二十八樓的這個房間裏，瀰漫着愛的氣氛，這種氣氛，以往所有進過這個房間裏的人都不曾感受過，比如現在走過來的這位。

趙狄是來找黃詩臣的，酒會沒了黃詩臣，陸陸續續的已經有人離場了。黃詩臣的酒會，每個月都辦一次，在邀請名單裏的人，除了是同性戀之外，還有另一個共同點，就是有錢或者有名，他們之中，有企業主，比如葵姐，有槐裏市電視臺主持人，有公司高管，有一生下來就不知道錢是需要掙的人，也有捏着幾十套房子，把交房租的日期按日曆排開，享受每天都能收到錢的大房東。

這種酒會當然不是用來交友的，更不是用來約會的。要說這社會關係，本就是一層一層，一圈一圈構築起來的，圈子便是資源，便是權勢，便是金錢。

比如董屹的圈子，裏面可能都是公司職員，小主管，或者還沒找到人生方向的社會新人；喬楚東的圈子，文藝青年，公司中層主管，那是一羣剛剛站穩腳跟開始體味生活的人；邱實的圈子呢？就更加複雜一些，魚龍混雜多姿多彩。

如此，你便能看清楚，如果說董屹的圈子裏，談的是加班有多累，最近又上了哪部劇；喬楚東的圈子裏，談的便是再奮鬥幾年可以拿到公司的股權激勵；邱實的圈子裏當然是，誰又跟誰過夜了，哪裏又盛產帥哥了；黃詩臣的圈子嘛，也許幾句交流，便有一個新的企業誕生了。

社會便是這樣分出了階層，其實無所謂高低好壞，每個人都可以活成自己想活的樣子，有人喜歡待在自己舒適的圈子裏，有人拼了命想去別人的圈子，這完全取決你自己，是如何規劃自己的人生，取決於你的幸福來自何處。

當然，對於邱實而言，他理解的幸福是需要極大物質來滿足的，他顯然無法待在自己的圈子裏，他要去的是黃詩臣那樣的圈子。

“黃總？”趙狄沒有按門鈴，只是小聲的敲了敲門。

“進來。”黃詩臣從來不避諱趙狄什麼，他們已經足夠熟悉，不管是心理上還是身體上。可邱實聽到有人要進來，還是下意識的起身去了臥室。

“黃總，都在等你，今晚不是還有幾個合作案子要談嗎？你怎麼躲起來了。”趙狄很想收回這後半句話，這後半句裏頭，帶了一點責怪，這種責怪裏頭，又有一點嫉妒。他當然知道，這個房間裏還有一個人，而且這個人，很可能會讓他以後再也不能進到這裏來了。

“有些事耽誤了，我，”黃詩臣說着又看了看臥室的方向，“我馬上，你去幫我把餘總和吳總招呼一下，今晚主要是他們。”

趙狄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他本是下屬，收到了上級指令照辦就是。可他跟黃詩臣之間的關係，又讓他很想現在就把黃詩臣帶出去。他之前以爲，自己是很能分清這種關係的，慾望就是慾望，不會參雜其他，但是，已經兩年了，他漸漸習慣了眼前這個人。特別是去年，黃立花跟他閒聊，問他家裏的情況，更是讓他如沐春風，他開始有了自己的期待。

“怎麼了？”黃詩臣見趙狄半天不說話，又問了一句。

“知道了，沒事。”趙狄關上門，剋制着自己的情緒，他知道那段關係開始的最初，就不應該有關於感情的奢求。

“你去吧，我一會換上衣服也要走了。”邱實從臥室走出來。

“你要走？”

“對啊，我要回家啊。”

“你不留下嗎，我很快就上來。”

“不要這麼快吧，纔剛認識，就……”邱實當然不是靦腆，他只是實在太懂得男人的心。

“那，那我讓司機送你。”黃詩臣很想留住他，但他更想讓邱實明白，他是認真的在喜歡，而不是爲了一夜而已。

“不用不用，我不習慣，我手機已經叫好車了，你快去吧。”邱實搖了搖手機，去沙發上拿自己的衣服。

黃詩臣一把將他拉到自己的懷裏，抱了好一會，吻了好一會，才終於打算再去他的酒會。

一聲門響，這個房間裏，便剩下了邱實一個人。他閉上眼睛，反覆的把今晚的一切又想了一遍，果然是完美無缺的。他不禁對自己的應變能力大爲自豪，有幾次都是靈機一動，他開心極了，覺得自己有着另一種非凡的能力。

他滿心歡喜的換上衣服，又在門口站定，環顧了一下這間套房，這裏馬上就該屬於他了吧，不，不光是這裏，還有這棟樓，不光是這棟樓，還有那一片度假村，也許還有很多很多。

他邁着輕快的步子，跟每一個迎面而來的服務員、保潔點頭微笑，就好像在跟未來的員工親切問候。他走進電梯，不自覺的用手指擦了擦按鈕上，唯一一處看得見的灰塵，似乎這一切都是他的。他走進大堂，這大堂是他的，這五米多高的水晶吊燈是他的，這大理石壁上的巨型油畫是他的，門童也是他的，連天上的月亮也是他的。

“董主管？”邱實走出大樓，一眼就看見了董屹。

“別亂喊。”董屹小聲跟他說，他剛剛做完兼職從樓上下來。

“我哪有亂喊，你這麼認真負責，早該是董主管了。”邱實想起晚上他要在葵姐的酒裏下料時，董屹跟他說的那幾句話。

“我啊，連在這工作的機會都沒有，看見了嗎？那纔是我工作的地方。”董屹指了指立花商務賓館那棟四層的小樓，又想起了自己因爲身高被拒的經歷。

“不就是矮點嗎？你信不信下週你就是董主管了。”

“喝醉了吧，別開玩笑。”

“誰喝醉了，我說到做到，不過，既然你提到了酒，就陪我到市裏喝幾杯吧。”

邱實拉着董屹上了一輛出租車，他今晚心情大好，見到的每一個人似乎都是至交好友。他們坐在車上，槐南新區的燈火格外耀眼，這裏本有兩個村落，一個拆了一個沒拆，拆了的那個人人喜笑顏開，沒拆的那個本來寧靜的生活，也因爲對比，變得尤爲痛苦。而這兩個孩子，到今晚才發現，他們原本就是分別生活在這兩個村子的鄰居。

「聽」

《Loop》第六章05 來自石牆酒館 00:00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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