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騁創投圈二十年,投資最成功的項目是什麼?投錯和錯過的項目有哪些?在投資過程中,最快樂和最痛苦的經歷分別是什麼?做投資最大的感悟是什麼?準備做投資做到多少歲?

5月10號,在沙丘學院2018級春季班(三期)畢業暨2019級春季班(五期)開學典禮上,由清科集團創始人、董事長、沙丘學院創始院長倪正東主持,與IDG資本合夥人李驍軍,源政投資董事長、沙丘學院名譽院長楊向陽,道生資本創始合夥人、沙丘學院五期帶班導師吳彬共聚一堂,漫話“投資人是怎樣煉成的”。

倪正東對話李驍軍、楊向陽、吳彬:投資人是怎樣煉成的?

從左到右:倪正東、李驍軍、楊向陽、吳彬

以下是問答實錄,由清科沙丘學院(微信ID:sandhillcollege)編輯整理:

倪正東: 在2017年福布斯全球最佳創投人榜上,李驍軍排名第13名,是中國70後投資人在該排名榜單中的歷史最佳名次。排名如此靠前,你覺得是什麼打動了他們?

李驍軍:我覺得任何一個排名,都未必能做到完全客觀和全面。尤其是在私募行業。所以更重要的是可能是中國市場比較好的環境和機遇,再加上長期投資。

倪正東:你覺得你投資最成功的項目是哪一個?

李驍軍:對於投資人而言,談不上真正意義上哪個項目最成功,哪個項目最失敗,可能是失敗的一大堆,錯過的一大堆。

倪正東:驍軍說的是有道理的,15年前、20年前進軍這個行業的70後也就100人左右,很多人做着做着就做其他的事去了,留下來的像驍軍、張震、張穎、劉芹,慢慢就出來了。所以投資行業,你熬的時間要足夠長。接下來這個問題從吳彬開始。在創投20年的歷程中,你最痛苦和最快樂的一個畫面是什麼時候?

吳彬:痛苦的畫面很少,我從1999年開始創業,其實是興趣所然。20年下來,我覺得基本上都是收穫和感動。當然,稍微有一點點委屈的時候是會有的。做企業有時候真的很無辜,你合作的企業出問題了,結果把你給牽連了,還讓你去協助調查,所以做一家企業,確實要面臨着風險。這種壓力和選擇的難度,要比做投資風險更大。這種其實不叫痛苦,它是必然,人生路上有天晴就會有下雨,坦然去面對就行了。

人生最快樂的時刻是在2007年,我們把新加坡做彩信的那家公司賣掉的時候。當時我坐在那個石像下面遙望天空,覺得挺美的。不光美,而且很爽,一下子這麼有錢了。

楊向陽:我做的事情太多了,最痛苦的都記不住,痛苦就從來沒斷過。我其實是一個過程論者,是重在體驗的一個人。有的時候可能該痛苦的事,我沒有那麼痛苦,不該痛苦的事,反而會很痛苦。

我覺得我快樂蠻多的,但是你說最快樂的,我真的不知道。在我們那個年代,我從清華讀完碩士,能夠到深圳大學當了老師,然後還當了領導,當了處長,出來又去管招待所,又一個人去開銅礦,又去西北開油井。我覺得這些都是蠻豪邁和快樂的事情。

李驍軍:我是理工生,我就用微積分來解釋一下啥叫快樂。微分的快樂,就是你上一個點跟這一點的區別,它就是一個差距,這是你一個瞬間的快樂;還有一種快樂是累加的,比如你把人生的這一點的快樂和那一點的快樂加到你整個人生,等於這個面積就是你的快樂。

坦率地說,我不快樂的時候是要比快樂多的。前一陣子,我在想什麼叫快樂,因爲我每次開會的時候,壓力都很大。這個壓力經常在於開完會以後,我就在想我要不要投幾千萬,萬一這事兒沒投,你可能會損失幾個億,所以這一個小時的壓力極大。但是當我進去的時候,20分鐘之內我就能判斷出這個項目不會投,完全能不投,這個時候我是非常輕鬆快樂的,至少沒有壓力。

倪正東:不管是創業還是投資,總有些項目是會錯過的,你的第一念頭想到的是哪個項目?如何看待這種“錯過”?

李驍軍:可能是頭條。大部分項目在某個階段都會來找我們,就算不來找我們,我們也應該主動去找,因爲這是我們的職業。也許你當時的判斷是對了,但是隨着項目後來的發展,正確的決定導致了錯誤的結果,這都是有可能的。做了這麼多年投資,我現在正在逐漸跟自己和解,我要理解哪些錢是我們該賺到的,哪些是我們不該賺到的,哪些是我們壓根不知道的,哪些可能是靠運氣的,我想把這些事再想得更明白一點。

今天很多項目我也會看不懂,因爲投資是變化的,很多領域你是第一次接觸,你只是聽創始人去講。所以做投資,第一要保持一個學習的心態;第二,要承認很多事我就是不懂;第三,很多事我就是會錯過,也會犯錯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屬於我認知範圍之內的東西,能做得更好一點就可以了。

楊向陽:我還真沒有什麼錯過的項目。第一,我不是基金,第二,我不出去找項目。我還是很幸運的,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可以這麼任性,這麼執着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還沒有死掉。90年代末到2000年,如果有人說,只投基因治療,什麼幹細胞治療,腫瘤的免疫治療,我覺得要不死的話基本上也就是我了(笑),很多基金都不會看這些東西的。後來我做硬科技,也都是我自己主動去做的。

但是,要說錯過的項目我還真沒有過,因爲有很多項目,我覺得那不是我要投的,我也沒這個機會,比如拼多多,我兄弟投了,我也很開心,但是這不是我錯過的事。

吳彬:靜下心來回憶,還是有一些錯過的,但是錯過是必然的,讓我在意或者糾結的是哪一種錯過。

有一種類型的錯過是我跟我的認知邊界的錯過,就是我不懂,這種錯過我一點都不難過;還有一種錯過是,有些項目方向很好,團隊能力也強,但是因爲我不太喜歡這個團隊的某一個人,結果沒有投,也許會有一點點小遺憾,不過也不會讓我痛苦和糾結很久。

讓我最痛苦和糾結的是這明明是我的賽道,明明是我很感興趣的,但是因爲我不夠努力,因爲我的方法不夠好,錯過了。比如最近的社交電商,我身處杭州核心地帶,我竟然整個賽道都錯過了。到目前爲止,這種錯過就不是遺憾了,我要深刻去反省,也是最讓我往心裏去的。

倪正東:剛纔大家說了快樂、痛苦和錯過的事,幾位都在創投領域堅持了差不多20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在這個過程中,你們最大的感悟是什麼?

李驍軍: 最大的感悟就是能更客觀地理解自己,知道哪一方面是自己的弱項。知道自己的弱點,並不是說我就能避免,只是說我下一次碰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能意識到,這可能是我的那一個軟弱的神經在起作用,我是不是能跟這個軟弱的神經鬥一鬥。這也不是說就能改變所有的一切,但是這確實是認知別人和自我的一個過程。

楊向陽:我始終覺得投資就是我的生活方式的一種,我不是很在乎輸贏,我更在乎的是我當初去關注、去研究和學習這個項目的過程。爲什麼我後來不再去做生命科學了,並不是說我不喜歡這個方面,我只是覺得這個東西做投資真的是很難的一件事。我已經做過了,在這個過程中,讓我學到了很多東西,這就可以了。

如果我不做這一塊的投資,我不會從這個角度來去思考生命和生活。如果我從別的角度來思考,體驗是不是不一樣?我也不知道。但是最起碼到現在爲止,我沒有後悔對生命科學和硬科技這兩個領域的投資和參與。我的感悟就是,這兩個方面可能是我的背景,我的出身,一路走來會有一種宿命感,做這些事的時候會很快樂,會很有興趣。做投資能夠帶我深入到很多不同的領域裏面,跟一幫各領域最頂尖的人去探討這個領域的發展,從他的角度來看世界,最後迴歸到自己的人生。

吳彬:我覺得“悟”可有是有幾個層面的。首先是你的思想認知,就是好像我知道了。當然,你後面還要去行動,去體驗,去感受,理論上的認知和最後的達到是一體的,叫知行合一。

我非常感謝天使投資行業,我現在快50歲了,我總算知道,我天生就適合幹這個。人生幾十年下來,從來沒有這樣清楚過。這個行業可以跨週期,可以跨門類,可以幹到老,不用讓你那麼焦慮,LP也不會讓你一兩年就“交卷”,可以讓你非常從容、淡定、快樂的工作,事來則應,過往不留。而且,我天生喜歡獵奇,可以在不同的領域跟高手過招,至少強烈的興趣找到了。

第二,做投資,特別能培養一個人的包容性。大部分事情的細節,你搞不清楚,你也不用太細的去參與,對於做得不好的項目,基本上你要做的就是去安慰和鼓勵對方,多一點愛心,多一點包容,讓對方勇敢的再出發,而且在這個過程當中你也會很愉悅。

倪正東:做投資,我們經常要說要“巴結”年輕人,你們感覺自己現在的心理年齡是多少歲?

李驍軍:我覺得我的心理年齡應該是20多歲,爲什麼我覺得我心理年齡還算年輕,就是在於我永遠覺得有自己不知道的東西,永遠想學新東西。看到一個事兒,覺得就算自己過去有很多失敗的經歷,但還是想再試一次,這不是說我去試一次,是想讓創業者再試一次。

楊向陽:我跟90後可以溝通,跟00後也可以溝通,跟70歲的人可以溝通,跟80歲的人也可以溝通。我覺得我的心理年齡應該在30歲左右。

吳彬:本來我想回答不知道的,大陽哥說30歲,那我差不多20歲吧。

倪正東:準備做投資做到多大年紀?

李驍軍:我覺得可以永遠做下去。當然投資做到一定程度,你的經驗可能是一種包袱,因爲你太懂的話,當新的事物跟你以前的經驗相違背的話,你就會迷茫,有些事就會錯過。

作爲一個機構,我們永遠是要年輕人來帶領,我永遠願意成就別人,或者是給別人投資方面的一些建議。我現在除了做投資,還要做一些管理。但是從我內心來講,如果哪一天我只做投資,我可能會更加開心一點。所以還是回到最開始的話,做到什麼時候就算什麼時候,只要我還對大家有意義,我願意一直做下去。

楊向陽:投資這件事兒,對我來說隨時都可以幹,隨時都可以放下。因爲我當初做了一個決定,這個決定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我當時就決定不去做基金,然後自己有錢了就投點,沒錢就歇着。在這個過程中,有那麼一兩次會想,當初爲什麼我不做基金呢?我發現人的一生,跟你小時候的很多取向是有關係的。我小時候,特別羨慕或者想當科學家,我後來做的這些事都是跟科學相關的事,我跨了好多學科,等於是我在某種程度上扮演了科學家的這種身份來生活。

吳彬:我比較認真做投資是這兩三年的事情,中間也會有焦慮、懷疑、害怕。當我每次打坐或者反觀自己時候,只要感覺到焦慮、擔心、害怕、失落,一定是違背了初心。所以我真正害怕的是我哪天違揹我的初心了,我忘記我當時爲什麼出發了,爲了那些名和利去了。如果奔着初心,什麼時候會停下來我反而是不擔心。什麼時候稍微歇歇,哪天又繼續上路了,只要活得久就能成泰斗。所以我在這條路上斷斷續續也好,還是很連續也好,我一定要幹得久一點,肯定會有點小成就的。

倪正東:從大學剛畢業到現在,人生目標是否有所改變?

李驍軍:我大學畢業的時候,是一個比較平庸的人,覺得過得去就行。現在肯定對生活的目標更高一點,在自己從事的行業裏做得還可以,跟當時相比是有很大的提升。

吳彬: 30歲以前,我的目標就是我不做研究了,我要走上社會搞實業,我30歲前要有1000萬,實現了。現在的目標是成爲一個非常優秀的,自己對自己滿意的基金管理人。其實有時候我內心也會想想能不能全球最厲害的,後來想想算了,就很優秀吧(笑)。

倪正東:天使投資人的機構化是否是一個可持續的模式?

李驍軍:關於天使機構化,我覺得主要是看創始人的人生規劃和目標。他是想賺錢,還是想真正成就一個有影響力的組織,這一點很重要。

楊向陽:我一直是覺得天使投資不太適合機構化。爲什麼你是天使?因爲你是插着翅膀的,你是給別人帶來了快樂和幫助的,並且內心是沒有想過有回報的,這是天使投資最早的一些本質。但是因爲你會了解某些行業,你組織了一些資源,這種投資往往它也是會有回報的。如果你把天使投資機構化了,我認爲其實是很難做的。天使基金不可能很大,你的管理費,你能夠用於支出的費用會比較少。在天使投資階段,每個項目投的錢比較少,你又不可能無限地投很多項目,所以你的總量一定是小的。但是,你的管理成本是很高的,因爲投資大項目和小項目花的功夫差不多。所以,我覺得天使投資機構化是有一些問題的,雖然一定會有一些人和機構會做成功,但是我認爲它的普遍意義會比較難。

吳彬:對於天使投資機構化,我自己這三年下來是有這個心力過程的。之前有一期基金募好了,我去了愛琴海的聖托里尼島,遙望着星空。後來我就打電話給他們說,我不募了,我現在還沒準備好,我有過這樣的思想變化,我怕給自己套上緊箍咒。

後來從去年開始募新基金了,我知道我不會放棄了,我知道我遊刃有餘了,我知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很忙,但絕對不是累,我就是感興趣了。於是我大聲告訴他,好了,現在我可以拿你錢了。所以,我現在是基金是機構,同時我個人也在做天使。是不是大勢所趨,對我個人來說,一定程度上有點約束下的行動,我絕對可以變得更美和更好。

倪正東:你心中的偉大投資人是什麼樣子?你最敬佩的投資人是誰?

李驍軍:我覺得偉大的投資人應該不斷超越自己,不要在一個地方證明自己,要在很多地方都能證明自己,要有所突破。

對於我來說,我總是很客觀地去觀察一些人,你會看到他的優點也會看到他的缺點,他可能自然也就沒有那麼完美。

楊向陽:在投資界有很多值得尊敬和敬佩的人,真正能夠讓我們敬佩的人,是那些對社會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的人。

吳彬:我比較佩服的投資人,目前來看,巴菲特算一個。不是他的投資價值觀讓我比較佩服,而是他的事業和生活能夠做成那個樣子,讓我比較佩服。

倪正東:投資就是一種生活方式,是可以幹很多年的,這裏面有不同的模式、不同的方式,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最合適的、最舒服的那種狀態。再次感謝三位來到沙丘學院,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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