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目︱昆曲《十五贯》的前世今生

昆曲

十五贯

一出戏救活了

一个剧种

《京本通俗小说》是一部极具小说史研究价值和民俗研究价值的小说选集。此书不知何人所编，卷数、篇数也均不详，然而从现存的十卷九篇小说来看，这书可不简单。其中有一篇小说的篇名大家应该都比较熟悉，叫《西山一窟鬼》。没错，就是金庸先生《神雕侠侣》中以长须鬼樊一翁为首的那帮兄弟的诨号。

昆曲《十五贯》剧照

周传瑛

饰

况钟

该书中还收录了一篇名为《错斩崔宁》的宋代话本小说，写刘贵某日借钱十五贯归家，与妾陈二姐戏言是典她所得。陈二姐当夜偷偷逃回娘家，途遇卖丝客崔宁，结伴同行。贼人静山大王闯入刘家偷钱，刘贵被杀，贼人携钱而逃。邻居发觉后告官追捕，见崔宁与陈二姐同行，身边恰好有十五贯钱，就把二人送官。二人屈打成招，同被处死。后来刘妻王氏为静山大王劫去，事久吐露真情，才告官平反冤狱。明代时，冯梦龙又将该故事编入拟话本小说集《醒世恒言》中，取名为《十五贯戏言成巧祸》。

昆曲《十五贯》剧照

王传淞

饰

娄阿鼠

而明末清初时，在苏州这个戏曲创作和演出的中心城市，涌现了一群平民专业剧作家，他们相互往来密切，有时合作创作剧本，有时共同切磋曲律，在市民生活的土壤和文化氛围中形成了创作倾向和艺术风格大致相近的戏曲流派，被称为苏州派。苏州派戏曲作家中有一个名叫朱素臣的，比较擅长写讼狱冤案，他便以“错斩崔宁”这个故事为题材，创作了一部戏曲作品《双熊梦》，也称《十五贯》。

昆曲《十五贯》剧照

包传铎

饰

周忱

这部戏曲作品中的故事情节与之前的话本小说相比，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剧中写熊氏兄弟熊友兰、熊友蕙各遭冤案，双双被判死刑，苏州知府况钟在监斩前夜梦见有两只熊前来向他乞哀，于是上奏请求复审，平反了冤案。其中苏戍娟与熊友兰的案情与小说中陈二姐与崔宁一案基本一致，不过戏言的发出者换成了苏戍娟嗜酒的养父游葫芦，偷盗者被刻划成“鼠辈”娄阿鼠。而全剧立意在原来小说中对官吏草菅人命、率意断狱的批判的基础上，还加入了百姓对清官的期盼与敬仰，以及对民间智慧的歌颂。而两对年轻人最终喜结连理的结局，也反映了百姓的普遍愿望。

昆曲《十五贯》剧照

王世瑶饰娄阿鼠

陶伟明饰况钟

当然，清代传奇的容量一般都比较大。朱素臣的《双熊梦》也不例外，据说要连演四天。1955年，浙江国风昆苏剧团为生存所需而决意改编此剧，成立了《十五贯》剧本改编小组，由浙江省委文教部副部长兼文化局局长黄源领导，成员主要有文教部文艺处处长郑伯永、越剧团导演陈静，以及昆曲艺人周传瑛、王传淞、朱国梁等，由陈静执笔。改编小组以“去芜存菁、推陈出新”为原则，保留了原作中《夜讯》、《乞命》、《廉访》、《擒奸》和《恩判》等出中最能体现人物思想、性格，表达主题，寄托百姓愿望的情节。

昆曲《十五贯》剧照

刘异龙饰娄阿鼠

计镇华饰况钟

这样一来，原作的二十六回被精简为八场，分别是：《鼠祸》、《受嫌》、《被冤》、《判斩》、《见都》、《疑鼠》、《访鼠》和《审鼠》，其中《访鼠》就是原作的《廉访》，改动不大，仍是剧作最精彩的部分。改编本将原作中比较牵强的熊友蕙与侯三姑一线删去了，而把主线集中到熊友兰、苏戍娟这一桩冤案上。此外，改编本中删除了“双熊入梦”、“夙孽所招”、“因果报应”等颇有迷信意味的内容，重点刻划况钟立身刚正、为民请命的清官形象，昏官过于执和庸官周忱的形象也更加鲜明突出了，深刻揭露与批判了官僚主义和主观主义，而提倡实事求是的工作作风。

昆曲《十五贯》剧照

沈宝康饰娄阿鼠

陶伟明饰况钟

1956年1月，重新改编创作的《十五贯》在杭州登台亮相，好评如潮。浙江国风昆苏剧团在杭州多家剧院演出了48场，在上海永安剧院连续演出了67场之后，当年4月携昆曲《十五贯》晋京演出。在北京的演出从4月10日连续上演到5月27日，含包场和招待演出在内共计47场。4月19日晚，周恩来总理看完演出后主动前往后台，讲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浙江做了一件好事：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

昆曲《十五贯》剧照

吕福海

饰

娄阿鼠

同年5月17日，文化部和中国戏剧家协会联合邀请首都文化界知名人士200多人，在中南海紫光阁举行昆曲《十五贯》座谈会。周恩来总理亲自出席座谈会，并作了约1小时的长篇讲话，他把昆曲誉为江南兰花，并盛赞《十五贯》是“改编古典剧本的成功典型”，是“百花齐放，推陈出新”的榜样。翌日，《人民日报》头版头条发表了题为《从 “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谈起》的社论，对该剧作出了高度评价。《十五贯》年在北京公演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昆曲这一濒临绝境的古老艺术又重获新生，堪称新中国成立初期在文艺领域具有轰动效应的一件大事。

昆曲《十五贯》剧照

田漾饰娄阿鼠

鲍晨饰况钟

此后，在上海、北京、江苏、湖南等地都相继成立了国营的昆剧团，而《十五贯》一剧也被各地方剧种纷纷移植。几经风雨，各地的昆剧团在历经解散、重组、合并、分立之后，可喜的是如今仍有数家昆剧院团保持着较为旺盛的生命力。60余年来，昆曲《十五贯》已传经六代，演出了1600多场，它的成功离不开老艺术家们对昆曲艺术执著坚守的精神，也归功于一代昆曲人在传承过程中敢于推陈出新，让经典重新焕发生命力的创新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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