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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碟叔

60歲的高海浩早就搬空了自己的辦公室，交出了鑰匙，然後退出了浙報集團的內部社長羣，離開得毫不拖泥帶水。身後留下一個180億的浙報集團。

38年前，高海浩22歲。作爲高考恢復後首屆畢業生，因爲喜歡當記者，所以放棄了做省委省政府祕書的機會，走進浙江日報。

88年初，他在《一人成虎，千夫評說——步鑫生被免職後的種種議論》裏第一次反思了新聞界的捧殺問題，拿了全國新聞獎一等獎。

08年，高海浩當上了浙報集團的社長，一干就是十年。而小他兩歲的老社長，彼時已經是浙江省副省長，爲馬雲在內的一大批浙商站臺，早他9年過了社長的癮。

老社長也是個好記者，身爲社長還親自採訪寫稿。當年《錢江浪花》欄目一篇《千年之交看“萬向”》，一篇《分水鎮：圓珠筆寫出大文章》都是他寫的，署名爲“本報記者”。

不過作爲記者，生涯最高光的還是慎臺。慎臺30出頭在浙江就走“通天之能”，至少有30多篇稿件有中央領導批示。從丁關根以來的歷任中宣部長，慎臺都是和他們能親切交談的。

當年慎臺寫內參反應某地市委書記通過不正當手段把市長整下來的問題，有領導建議以干擾黨管幹部的理由給予這個“搗亂”記者一個黨紀處分。當時慎記者就給上面寫信，上面連夜回電話說讓他放心，最後那名市委書記被判了刑。

95年慎臺爲了寫浙江血禍，把女兒藏到鄉下。他連續遭遇車禍，提供線索的藥檢所所長死了，他活了下來，看到了96年底通過的《血製品管理條例》出臺。

慎臺今年年初進京，短短一個月已經黨政企三位一體，馬雲馬化騰李彥宏排隊聆聽指示。生於1967年，今年才51歲，他的天花板還遠遠沒有到來。

1996年也是吳曉波發跡的時刻，從新華社記者70元的工資開始，96年之後他每年堅持寫一本書，買一套房，99年就有50萬去千島湖買島了。

2000年之後的杭州真是虎踞龍盤，風雲際會，如今這幾位前記者的上升通道都是在那個時候遽然打開。只有1982年出生的胡瑋煒是個例外，那時候在浙大附屬的三本獨立學院讀書的她還是個娃娃。畢業後就北上，跟杭州的關係就是“在杭州借公共自行車失敗，萌生了做摩拜的最早想法”。

他們的成功，和做記者沒什麼關係了。

胡瑋煒從摩拜出局，刷屏的文章沒有一篇願意翻出來她當年寫過報道，但是都不妨礙大家興致勃勃地討論她究竟套現了幾個億，以及我們該不該感到焦慮。

吳曉波之所以敢說“你拿一個億來收買我，挺難的，我老早就超過一個億了”，也跟做記者沒什麼關係，跟他每年買一套房的習慣比較有關係。

記者的資產從來都是靠房子升值的，中國特稿第一人李海鵬，拿到過的版稅，從來沒有超過他的房子，無論是遠洋山水的那套還是通縣的那套。

更不要說老社長已經是封疆大吏，三大臺合併，電影審查歸中宣部管，慎臺也是“擼起袖子”準備開創內外宣傳的新局面。

高海浩在浙報當了一把手後，按“傳媒控制資本，資本壯大傳媒”的思路，幹了些跟傳媒沒太大關係的事兒。成立新幹線投資公司，打新股賺了十幾個億；11年借殼上市成功；13年買下盛大旗下兩家遊戲公司。16年浙報傳媒營收35.5億元，非新聞業務的營收差不多佔到8成。

高海浩說過，“現有地塊肥力不足。不如先去外邊良田上耕一耕，有了收成再回來折騰舊地。”

但是浙報再也沒有回來折騰舊地，2013年年底“”以廟小菩薩大“”的理由把胡舒立的財新打包給了黎叔。2017年，浙報傳媒直接剝離了傳統報業業務，正式向數字娛樂、競技直播、大數據等及其他文化產業傾斜。

這幾年主打“全媒體戰略”的南方報業、重磅推出“界面”“彭拜新聞”的上海報業集團，整體還是在往市場化媒體轉，始終沒脫離過新聞主業。

對了，上海報業的裘新也是浙江人，紹興的。

浙江向來是中國的文脈，明清兩朝出狀元，出了王陽明。辛亥革命有秋瑾，徐錫麟。30年代左翼文藝的幾個頂頂有名的人物魯迅夏衍柔石都是浙江人，還有一個江蘇人胡喬木在浙大搞學運。茅盾，戴望舒，還有徐志摩和他的表弟金庸，都是如假包換的浙江人。

民國報業兩位巨人，史量才和邵漂萍。前者是在杭州上學，後者是胡瑋煒的東陽老鄉。

喋喋不休民國舊事無論如何都像煩人的九斤老太。

從來沒有成爲“第四權力”的中國新聞天然具有軟弱性和非獨立性。當報紙在古代中國以邸報的形式第一次出現的時候，基本上昭示了它的工具性和功能性，到了解放後更是有着強烈的政治宣教作用。

因此在中國，像《公民凱恩》那樣做新聞成爲報業大亨明顯不現實，通過做新聞掌握資源繼而謀求更大的事業倒顯得容易。這麼看，浙江記者無論在民國還是在今天，都是我們的樣板。

記者出身的馬爾克斯說過，“一個人最初和父親相像之日,也就是他開始衰老之時”。浙江記者不需要像前輩一樣生活，真是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毛主席年輕的時候在湖南做湘江評論，鼓吹過湖南獨立，一度是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崇拜克魯泡特金和巴枯寧。而巴金的筆名正好來自這兩位無政府主義大師。

1945年已經通過整風成爲全黨無可爭議領袖的毛主席第一次見到巴金，問巴金，

“奇怪，別人說你是無政府主義者”。

巴金回答，

“是啊，聽說你從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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