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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送秦朝阳出门时，郭悦就知道他出轨了。

知道他出轨，不是因为他穿了一件刚结婚时买的粉红色格子衬衫，也不是因为他的手机新换了一个背后都是数学公式的黑色手机壳，而是，他出门前特意叮嘱郭悦，别忘了给家里的那两盆绿萝浇浇水。

这两盆绿萝，是半年前郭悦在街上的流动花贩手中买来的，买来后就一直在客厅放着，平时当然也是郭悦在打理，秦朝阳就像个甩手掌柜一样，对家中大小事务不闻不问。

现在，他开始关心家务，还提醒郭悦要给绿萝浇水，郭悦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郭悦点点头，像往常一样，给了他一个拥抱和亲吻。如果秦朝阳晚上按时回家，这两个动作在晚上还要重复一次。

等秦朝阳离开后，郭悦关上门，松了一口气。

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早上四点多就被女儿糖糖吵醒，然后一直忙活到现在，也不是因为每天都要机械地给秦朝阳一个亲吻和拥抱。相反，这一系列动作在她看来，就像一个古老而神圣的仪式，维系着她和秦朝阳的婚姻。

她松了一口气，是因为她知道秦朝阳终于出轨了。

而这一天，她等了快五年了。

郭悦走到卧室，看到糖糖喝完奶粉之后已经睡着了，身边散放着一块块积木，脑袋歪到了枕头外。

郭悦将糖糖的小脑袋扶正，摸摸她的额头。前两天，这孩子被她婆婆带到公园玩了一下午，回来就有些风寒，吃了两天药感觉好多了。

郭悦又把散在床上的积木收拾好，然后进了书房。

她靠在一张实木沙发椅上，打开电脑，登了QQ。

秦朝阳不是一个喜欢发朋友圈的的人，最近的状态也是两个月前的，还是一条美文转发：我们需要与自己独处。

有十一个人点赞，其中四个头像是女生。

郭悦一条条状态翻下去，发现每一条都点赞的只有一个女生。郭悦知道，就是她了。

点击头像，无需验证，郭悦就进入了女生的空间。这是一个阳光四溢、活力十足的女生，至少她在空间里呈现出来的是这个样子。

果然，这么多年，秦朝阳的口味一直都没有改变。

五年前，她和秦朝阳结婚，三年后他们有了糖糖。这个名字还是秦朝阳给取的，喻义生活甜甜蜜蜜。

其实郭悦知道，这个名字还有另一层意思。

大学时，秦朝阳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就是黎明和张曼玉演的《甜蜜蜜》，看到李翘和黎小军在纽约街头相遇的镜头，他能感慨一整天。

他喜欢的，也正是李翘这种大大咧咧、阳光自信的女生。

在他心里，郭悦就是这种人。至少在结婚之前，她是这样的人。

2

婚后这几年，常常有朋友问郭悦，和自己的好朋友结婚是什么感觉。

郭悦总是笑笑，什么感觉，左手牵右手能有什么感觉。

这话在别人听来像是幽默的自嘲，但在自己听来，却多了一分苦涩。

这份苦涩，不是秦朝阳给的，是她郭悦自己给的。也不是郭悦自己给的，要实在说起来，应该是这光怪陆离的命给的。

从高中起，她就抓不住自己的命，它像天空飘忽不定的云，看着一大团，握在手里就变成了空气。

郭悦是个信命却不认命的人。平时看着温温吞吞，关键时候却有自己的主意。

她觉得自己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拒绝，这倒不是什么致命的缺点，但会让她在一些事情上变得容易妥协，比如和秦朝阳的婚姻就是如此。

妥协倒不是因为秦朝阳追她追得紧。秦朝阳虽然很早就表达了对她的好感，但那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以好朋友的名义在一起的。

妥协是因为郭悦的父母逼婚逼得紧。

郭悦的父母和郭悦一样，都是平时温温吞吞，关键时刻特别执着的人。尤其在对待郭悦结婚这件事上，两位老人异常坚决。

他们逼婚逼得特别紧，让郭悦常常“进家情更怯”。

在郭悦看来，自己父母的逼婚和天下其他父母的逼婚还不一样，别人父母逼婚是因为着急、关切，他们是因为恐惧，所以他们常常以死相逼。

而这一切，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郭悦。

五年前的那个周末，在她开口告诉父母自己不喜欢男人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当年过半百的父母失声痛哭，一脸疼惜地握着她的手，说“砸锅卖铁也要把你的病治好”的时候，她后悔得直在心里抽了自己二十个嘴巴子。

如果说出去的话能收回，她愿意一个月不和乔云见面。

但话终究还是说出去了，不仅说出去了，还被父母一字一句地听进心里去了。

本来，她以为父母当了一辈子老师，思想开明得很，虽然一时接受不了，但时间长了闹闹也就过去了。

但她想错了，当了一辈子老师的父母无法忍受自己一辈子的清誉会毁在自己女儿的感情生活上。

一开始他们愤怒又痛苦，发誓要不惜一切将生活掰回正轨。

他们没收了郭悦的银行卡，规定她晚上七点之后必须回家。他们不停地给郭悦介绍男朋友，想要尽可能快的把她嫁出去。

他们自然而然地认为，一旦郭悦结婚了，和一个男人结婚了，她的“病”也就好了。

对这一切，郭悦是拒绝的。

她和父母大声地辩论、争吵，得到的只是更大声的责备和怒骂。

在这期间，郭悦爱上了蹦极，每次她头晕眼花往下坠落的时候，总会有一根绳子拉住她。她多希望现实中也有这根绳子，让她的生活不再摇摇欲坠。

有几晚，她搂着乔云，说自己坚持不下去了。

乔云总是笑笑，说，你死我也死，你结婚我也结婚。但是在死之前，我想最后做一件事情。

郭悦问，什么事？

乔云翻身附在郭悦耳边说，再让我亲一下。

后来，父母改变了策略，眼泪代替了愤怒，责备化作了悲伤。他们将对郭悦成长过程中的爱娓娓诉说，每一个字都是郭悦心里的一道口子。

郭悦明白了，爱比狠更残忍。

父母说，哪怕你结了再离我们也不会阻拦你，我们老了，不想过一个被人指指点点的晚年。

郭悦点点头说，好，你们要我结婚，那我就结婚。结婚之后，你们再无权管我。

3

结婚之前，郭悦特地去找过乔云。郭悦说，我结婚其实是为了你。

乔云说，别说了，我都明白。你不用安慰我。倒是我，有点可怜那个男人。

郭悦说，没啥好可怜的，他一直都喜欢我，他会得到他要的，而我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乔云问，他知道吗？

郭悦摇摇头，高中以后我们就去了不同的地方，最近才重新取得联系。

最后乔云起身，说，你结婚了，我就成为第三者了，但我不想成为第三者，我们的爱纯洁无瑕玷污不得。所以你结婚了，我就要去加拿大留学了。去几年不好说，也许不回来了，别等我。但我始终爱你，走之前祝你新婚快乐。

结婚那天，郭悦哭得很伤心。

哭不是哭自己，也不是哭乔云，而是哭自己身上的这身白色婚纱。

在她曾经的幻想中，这身衣服应该穿在乔云身上，而不是穿在自己身上。

但秦朝阳不知道，他看郭悦哭得这么伤心，心中悸动不已。这个女人曾经陪伴了他的整个青春，现在还将继续陪伴他以后的人生。

可是仅仅五年后，他就出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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