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他幸福，即使我不是这幸福的一部分

文丨九灵

图丨网络

三、轻嗅芙蓉妆

我来兰陵王府已有一年，但正经见到长恭的时间却没有多少。他可能很忙，也可能，是不想见我。他会答应收下我，也许只是为了明哲保身吧？

这日清晨，我被剑器发出的声响吵醒，我从窗口望去，院子里，长恭一袭白衣正在舞剑。

我穿上一条淡蓝色纱裙，胸前绣了一朵小小的栀子花，随意挽了一个松松的发髻，斜插一支淡紫色簪花，略施粉黛便走了出去。

长恭见到我，将剑一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轻烟薄雾，肃肃沙鹭。他折一枝带露芙蓉，轻轻插在我的发髻上，嘴角一勾：“淡看红颜泪，轻嗅芙蓉妆。”

不成想大名鼎鼎的北齐战神，竟也有如此轻佻的时候……我不禁面上微红，却又觉得他这话似乎哪儿错了。我抬头，看向他：“我何时哭了？”他摇头轻笑，不再说话。

我想，若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如今晨这般，那么即便他不爱我，也是没关系的吧。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但我显然忘了，北齐王室大都早婚，何以兰陵王至今尚未娶妻？他屡次拒绝皇上的赏赐，那些倾城绝艳的女子，他看都不看一眼，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日，他拿着一幅画发了好久的呆，就连我走近了他都没发觉。这对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也是很危险的。

我缓缓上前，将一杯茶端给他：“四爷。”他接过茶杯，笑着对我说：“谢谢。”

自打来到王府，我从来没在他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笑容，一次也没有。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一种没有丝毫杂质的笑，一种，让我羡慕不已的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笑容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一种工具，助我达成目的的工具，面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笑法。我还是可以笑得很灿烂，却再也回不到15岁以前那种毫无心机的笑。哪怕是面对长恭，这个我爱到了骨子里的男子。

我忽然明白，原来，他早已有了心尖尖上的人。但那个人，却不是我。

到底，他还是娶了那名姓郑的女子。子歆，子歆。这名字真好听。龙凤烛烧了一夜。我躲在树后，远远地隔着窗纸看房间里的两个人影，他们彼此相对，然后紧紧相拥。

我笑，没有眼泪落下来。长恭，你终于找到你爱的人了，终于有人分享你的哀伤和寂寞了。我希望他幸福，即使我不是这个幸福的一部分，即使风水轮流转，我却永远不在那个轮子里。

但是，命运再一次残忍地宣布我的死亡。原来，就连看着他幸福，都只能是一个奢望。

武平四年，公元573年，后主高纬派使者看望兰陵王，送来的礼物竟是一杯毒酒。他悲愤至极：“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吗？

我看着他：“四爷难道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都不懂？昔日的韩信又何曾有过不臣之心，说到底，不过是因‘功高盖主’四个字。”

那一刻，他大彻大悟。对于郑妃“何不求见天颜？”的劝说，他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天颜何由可见？”遂将鸩酒一饮而尽，离开了这个乱糟糟的世界。

郑妃痛哭流涕，取出匕首欲自尽。我忙夺下她手中的匕首，看着她：“姐姐，你不能死。四爷生前最在乎的就是百姓，他死后也一定想要和百姓在一起。姐姐，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吧，这儿不适合他。”

说罢，我转身朝门外走去。

我希望他幸福，即使我不是这幸福的一部分。

四、乱世桃花逐流水

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高纬，你让我不好过，那么，你也别想好过。

我再次回到了皇宫，回到了高纬的身边。兰陵王一死，兵权尽在他手，他不再像以前一样畏首畏尾，顾忌冯小怜。他对我百般讨好，凡我说一，他绝不会说二。

留住一个人的爱和折磨一个人的方法是一样的，就是让他永远也得不到你。

天刚蒙蒙亮，我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倚坐在我床边的高纬。见我醒来，他兴高采烈地将一卷绣有金龙的黄布放在我眼前。他说：“洛芙，这是朕早就许诺过你的。”

那是他刚下的一道圣旨，一道废黜冯小怜，立我为后的圣旨。我起身下床，不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开口：“这不是我要的。”

他有点怒了：“那你到底要什么？天涯海角，朕都为你找来！”那么多天的隐忍，他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

我忽然疲惫至极，靠在窗棂上，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乱世桃花逐水流，我要的，不过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而你，给不了。”

我要的，是自由，是长恭。你，给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