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上“蛇蠍美人”的“好色之徒”,“文革”慘遭酷刑!
(關鍵詞:林風眠;繪畫;中西結合)
他曾自嘲是“好色之徒”,
對東方女性之美情有獨鍾,
他筆下的“蛇蠍美人”
寧靜而神祕,
有一種可望不可即的美;
他歷經一生坎坷卻又心懷浪漫,
成爲了中國現代美術史上,
一座令人景仰的高山,
爲創造融中西繪畫之長
而獨樹一幟的藝術美,
執著地奮鬥一生,
樹立了世界公認的獨特地位。
他就是世紀的先驅者、一代畫師
——林風眠
“藝術的美,像一杯清水,使人清醒涼爽;像人間一個最深情的淑女,使悲哀者得到慰藉,從而安慰和淨化感情,鼓舞人心,激勵民情,滌盪心胸。”
——林風眠
裸女圖
拿刀殺人的石匠之子早年失母,從此畫筆爲伴
1900年秋,子時剛過,在梅江邊的小山村裏的一戶人家,一個小生命誕生,那一夜,月光皎潔,流星燦然,私塾先生給這個男童起個好聽的名字,叫“鳳鳴”(1920年改名“林風眠”)。林風眠的祖父是石工,父親子承父業,同時還是一位有名的民間畫師。
《有房子的風景》林風眠 上世紀50年代作
童年,林風眠最喜歡事兒便是緊緊跟隨父親行走山林之中,那時隨手拿起枯乾的樹枝,就可在沙土裏畫線條,多年後他曾回憶到,自己從小就有一種熱烈的願望,想將自己所看到的,感受到的東西表達出來。
林風眠待過的梅州中學
而就是這樣一個靈性十足的孩子,在其6歲時,卻經歷了一場血淋淋的生離死別。多年後,林風眠回憶起,他母親跟一位染布的青工逃走了後被抓回來,村裏人往這位年輕美麗的婦女身上澆油時的那天,依舊感嘆萬分。林風眠清楚地記得那時年幼的自己,聽說母親要被燒死,便憤怒地拿起刀,衝出屋門大叫,說要殺了全族人!
在林風眠的反抗下,族裏人最後商量着把母親賣了。臨賣前,他溜出去看她,母親抱着他大哭了一頓,從此母子天各一方。後來,母親在尼姑庵當傭人,臨死前都未再見一面。這段經歷,給林風眠的記憶烙上了深深的烙印,也讓他從小就體會到了什麼是痛苦,更能悲天憫人。
林風眠 風景畫
從小失去媽媽的他,性格孤獨,寡言少語,母親的悲慘命運,讓他內心悲憤痛苦,可無人可訴,而畫筆便成了他唯一的朋友。讀小學時,其一幅栩栩如生的《松鶴圖》,就被一位鉅商高價買走了。賣出人生第一幅畫時,林風眠才九歲。
林風眠 風景畫
一生唯愛外國姑娘的浪漫小夥青年喪妻,二任妻子聚少離多
1919年12月25日,中學畢業的林風眠,登上了遠赴法國的郵輪,開始了留學生涯,據說,周恩來在法國期間曾住他家,還受過他的慷慨資助。1923年,林風眠,去了德國柏林。在柏林留學期間,林風眠不僅收穫了藝術上的成長,也得到了愛情女神的眷顧……
1920年代的林風眠
1920年楓丹白露中學法文補習班合影(第二排左三爲林風眠)
一次,在柏林馬克兌換市場上,他在討價還價,由於他的德語還不行,價格總是有些喫虧。他不想佔他人便宜,也不願喫虧,又不富裕,手中就那麼點錢。這時,有位德國女郎熱心地幫他和那人討價還價。頃刻間,身在異鄉的林風眠對這位溫柔善良的德籍奧地利姑娘羅達,心生好感。
1923年林風眠(中)林文錚(右)與李金髮在柏林
羅達愛好文學和藝術,據說還是貴族出身,兩人也因那次偶遇一見鍾情。愛情無國界,也不怕語言障礙,那時林風眠德語不好,就憑一本字典和羅達談情說愛,着實讓人家外國姑娘感動一番,實爲浪漫。1924年初,林風眠帶着他大量的作品和心愛的羅達回到了巴黎,在玫瑰別墅六號的一所公寓內與羅達結爲伉儷。可造化弄人,他們人生最美好、恩愛的時間維持不到兩年,羅達便因產子感染,母子雙雙死在醫院裏。
林風眠第一位夫人艾麗絲.馮.羅達
愛人的離去、巨大的打擊,再次令這位堅強的年輕人悲痛欲絕。但前妻逝世的第二年春天,這位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又找到了一位法國妻子。林風眠與這位法國老婆,名義上是夫婦,但相處更像朋友,婚後日子裏聚少散多,貌合神離。
1950年代初,林風眠女兒林蒂娜
1950年代初,林風眠夫人艾麗絲
林風眠和艾麗絲在故居內
抗戰前,林風眠夫妻沒什麼不同尋常,恩恩愛愛,而抗戰以後,他去內地,太太留守上海,一分別就是八年。抗戰勝利重新相聚,到一九五六年,太太離開上海出國,輾轉去了巴西。從此他成了孤家寡人,晚年定居香港,快八十歲時,纔去了巴西探過一次親,與二十多年沒見面的老妻短暫相聚,也算人生的最後一次告別。
林風眠夫人女兒,從女兒跟着母親移居巴西以後,22年未能見過女兒一次面的林風眠,用他後半生大部分的時間,將強烈的思念之情用畫筆傾注於畫幅之中。
這幅創作於20世紀60年代初的《仕女》畫,正是林風眠思念中的女兒“蒂娜”。畫中女孩清純可愛,眉清目秀,身着粉紫衣裙,雙手舒展在身體兩側,彎眉細眼,無眸兩眼微睜,似有笑意初綻,扎着不長的馬尾辮,前額的劉海兒參差不齊,女孩子的天真活潑,清秀端莊,一眼便知那就是林風眠唯一的女兒——林蒂娜。
林風眠與外孫杰拉德(右)、艾麗絲(左)
林風眠與夫人艾麗絲、義女馮葉在巴西里約熱內盧
林風眠全家合影
林風眠與女兒、外孫杰拉德
世界上最年輕的藝校風雲院長學生撐起中國美術半壁江山
1925年,留學法、德6年,風華正茂的林風眠應蔡元培的請求,回到了北京。年僅25歲的他高票當選國立北平藝術專科學校(今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被稱爲“世界上最年輕的藝術學院院長”。
蔡元培給林風眠書信
1929年根據蔡元培手書鐫刻,歷經風霜並修復保存至今的國立藝術院石匾原作。現鑲嵌在中國美術學院南山校區建築的牆體中。
那時的林風眠還是中國美術學院的首任風雲校長,當時叫國立杭州藝術專科學校。1928年到杭州後,林風眠初住在葛嶺山下的招賢寺,後來和好友,在離西湖不遠的馬嶺山坡買下幾塊地,親手設計、構建了他們的家園。在這個花園裏,林風眠度過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十餘年。小樓周圍,梧桐樹綠葉成蔭,梅桂飄香,學生都形容這是西方小說纔有的建築。週末,林風眠會在這裏與學生談天說地。晚上,他就在二樓的畫室通宵創作。
杭州玉泉的林風眠故居(攝於1948年).
林風眠任校長期間,深得學生喜愛。他總是鼓勵孩子們多出去創作,還說“畫不出來,就不要畫。出去玩玩。”有學生憋得慌,畫不出來,林風眠就說“隨便些,亂畫嘛”。對於拘謹的學生,他的建議更實在:先喝酒,狂熱起來再畫。
無名氏、林風眠、趙無極合照
在這樣一套獨特開放的教育方式下,他培養出吳冠中、李可染、趙無極等大師,幾乎撐起了後來中國美術的半壁江山,而這十年也成了林風眠一生最榮耀的時候。
林風眠和吳冠中合影
1990年,吳冠中和林風眠,右爲林風眠義女馮葉
文革親自毀畫的逆境求生者畢生畫作毀於一旦
日本侵華戰爭爆發後,林風眠帶着杭州藝專全校師生轉移到了重慶嘉陵江畔。那幾年,林風眠住在一間土牆泥地的倉庫裏,謀了個閒職,然後不分晝夜地畫畫,畫完就堆到身後,畫多得堆到天花板上。也就在這段時間裏,他創作出融合中西方的“風眠體”。
據傳這是林風眠約上世紀30年代創作的布面油畫作品《裸女》,81釐米×63.5釐米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緊接着,林風眠20多年摯交傅雷夫婦在家中雙雙自盡。面對一個個噩耗,林風眠預感自己在劫難逃,考慮到家人安危,他決定毀掉自己幾十年來所有的畫作,以絕後患。
那天,林風眠關緊門窗,親手燒掉了自己心愛的畫,煙把他的臉燻得烏黑,但他還是一臉堅毅決絕。他怕煙囪冒煙被人發現,又把畫撕碎,泡成紙漿,然後從馬桶衝下去。林風眠說:“我不要連累任何人,我不要留下任何一張可以作爲證據的作品,我要親手毀了它,我還會再畫……”
不料,畫還沒毀完,抄家的紅衛兵就到了,櫥櫃都被貼上封條,林風眠也被帶走。直到預審,被關起來,他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特務”。據說,原因只是他的一個學生是當時的某部副部長,解放前被追捕,曾經在他家呆過3天!
由於拒不承認“罪行”,獄中的他,雙手被反銬,手銬都嵌進了肉裏。喫飯時也不給解銬,他把嘴湊到飯盆邊喫以求生存。面對身邊一個個自殺離去的朋友們。他說,“我絕不自殺。我要理直氣壯地活下去。”1972年底,在周恩來干預下,林風眠被釋放,直到文革結束前,他都沒敢再畫畫,帶着一身傷病,艱難生活。
“文革”結束後,林風眠在葉劍英幫助下被批准出國探親,到巴西看望分別22年的妻子女兒。臨行前,他把帶不走的畫全部贈予朋友。好友巴金收到的是一幅《鷺鷥圖》,這幅畫至今掛在上海武康路113號巴金故居的客廳中。學生吳冠中收到的是蘆塘和歸雁,吳冠中想到先生此去孤雁離羣,不禁潸然淚下。
畫盡濃墨重彩的“好色之徒”一直畫到生命盡頭
林風眠以一生不懈的努力,證實了中西融合是中國畫走向現代的可行途徑。可他終其一生卻得了個顛沛流離、屢屢受挫。
《紫衣仕女圖》 林風眠
《對鏡仕女圖》 林風眠
林風眠一生坎坷,可每當人們看他的畫時,最直觀的感受卻是濃墨重彩。林風眠常常自嘲是“好色之徒”,他喜歡運用濃重的彩色來表現豔麗的題材。他竭力使鮮豔華麗之彩色滲透入流動性極強的生宣紙,而保持厚實感。其色既吸取印象派之後色彩的冷暖轉折規律,同時結合中國民間大紅大綠的直觀效果,寓豐富多彩於天真爛漫之中。
戲劇人物 設色紙本
戲曲一景《霸王別姬》
從古裝仕女到現代佳麗,從戲曲舞臺的女性形象到現實生活中的美人,都是那麼純潔、優雅,充滿生命的律動。既有東方女性的古典美,又蘊涵現代女性的韻味美,展示出迷人的風采,成爲中國繪畫藝術獨特的陰柔之美的形象符號。他筆下的“蛇蠍美人”,個個膚若凝脂,嬌憨懶散,體態豐美,嫵媚中又有聖潔之感,可謂“回眸一笑百媚生”。
《荷塘圖》林風眠
然而,他的畫無論色彩多斑斕,意象多豐富,但當我們仔細看畫時,映入眼簾的卻是華麗彩色中流露出的一抹揮之不去的哀愁:相互依偎的滿盆紅花、遍野秋樹,給人的是一種淡淡的惆悵;丁香、紫藤,或垂或仰,也令人有身世飄零之感……
林風眠在香港的生活照
晚年林風眠客居香港,憑記憶重新畫“文革”中毀掉的作品,幾乎一直畫到生命的終點。1991年7月,心臟病突發住在醫院裏的林風眠,應傅聰之約,題寫了“傅雷紀念音樂會”幾個字,落款林風眠。這是他對老朋友最後的交代,也是他留給人世的絕筆。同年8月12日10時,因心臟病、肺炎併發症,先生病逝於香港享年92歲。
黃永玉在《比我老的老頭》一書中,這樣寫到林風眠的去世:
九十二歲的八月十二上午十時,林風眠來到天堂門口。
“幹什麼的?身上多是鞭痕?”上帝問他。
“畫家!”林風眠回答。
《三喜圖》 林風眠
林風眠把自己整個青春都給了自己鍾愛的繪畫和教育,成爲了整個20世紀中國美術界的精神領袖,但繪畫於他既是生命摯愛,也是揹負在他身上去不掉的“鞭痕”與苦難。縱觀林風眠的一生,命運多舛,他就像畫壇的一隻孤鶩,悽美地飛翔在天地之間,又像身披蓑衣的獨釣老翁,任由煙雨吹打寂靜地漂流在藝術之湖上。
《荷塘飛雁圖》林風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