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思達

多年以後,已經功成名就的托爾斯泰依然清楚地記得他5歲的那個下午。那天,他最喜歡的大哥尼古拉,告訴他和兄弟妹妹們一個祕密:有關全人類的幸福咒語寫在一根小綠棒上,埋在他們家後的那片樹林裏。

“只要人們找到這根木棒,”尼古拉告訴他說,“人們都會幸福,不會再生病,不會再生別人的氣。到時候,每個人都會成爲‘螞蟻兄弟’。”

成年的托爾斯泰沒有忘記這個能帶給所有人幸福的“螞蟻兄弟”,即便是他已經知道,這只是尼古拉根據“波西米亞兄弟會”臆造出來的。在回憶錄中,他充滿感情地寫下,當年的他們幾個孩子是如何圍住兩張椅子,蒙上披巾,坐到下面偎依在一起,幻想自己就是愛、善良和幸福的“螞蟻兄弟”。

托爾斯泰的悲傷:寫完《戰爭與和平》沒有絲毫成就感,甚至想自殺

托爾斯泰和他的兄弟們的合影

即便是和現代大多數俄國人相比,列夫·托爾斯泰也算得上是人生贏家。作爲俄國傳統貴族家庭子弟,托爾斯泰擁有的財產,就有6000多俄母地產和300匹馬之多。除了鉅額家產之外,他還是一條天生幸運的“錦鯉”:爲了追求榮耀,他參加了以血腥著稱的克里米亞戰爭中,奮戰塞瓦斯托波爾前線。在這場戰役中,駐守塞瓦斯托波爾的35000名俄軍官兵中有13000人陣亡,但待在聯軍攻擊最猛烈的4號炮臺中執勤的托爾斯泰毫髮無傷,還根據自身戰鬥經歷寫下了幾篇戰地報道。由於《一八五四年十二月的塞瓦斯托波爾》中表現出來的昂揚愛國熱情及出色的文筆,托爾斯泰成爲整個俄國文學圈的新星。1855年末,托爾斯泰從前線歸來,整個聖彼得堡文藝界就像歡迎凱旋的英雄一般向他表達敬意。

在羣星閃耀的文壇嶄露頭角,獲得文化精英的認可,對普通人而言已是極爲難得成就,但對托爾斯泰來說只是小事一樁,在聖彼得堡他還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和堂姑母亞歷山德琳·安·托爾斯泰婭建立良好的聯繫。這位長輩是沙皇尼古拉一世女兒的家庭教師兼女官,在宮廷中人脈極廣。雖然托爾斯泰後來未必承認,但這種能力之外的資本對他重要性不言而喻。事實上,正是託這層關係,托爾斯泰一直都和幾任沙皇都有着直接聯繫,可以給俄羅斯的最高統治者寫信請願、申訴,或是抱怨,從而在以後避免了很多麻煩。

托爾斯泰的悲傷:寫完《戰爭與和平》沒有絲毫成就感,甚至想自殺

80 歲生日時的托爾斯泰,由妻子索菲婭拍攝

正是憑藉這些先天和後天的優勢,整個19世紀60年代都是托爾斯泰的事業上升期。1862年,他迎娶了小他16歲的妻子索菲婭·別爾斯。新婚燕爾之後,他豪興大發地開始創作長篇——《戰爭與和平》。連載幾年之後,幾乎所有俄羅斯識字的人都在專心閱讀這部小說,期待着最終的大結局。當《戰爭與和平》完結時,大V級的名氣、家庭財務的自由、偶像般的地位……一切世俗之人所能夢想、追逐,但卻求之不得的成就,就像熟透的果實一般擺在托爾斯泰面前,聽任他選擇。此時的托爾斯泰,不僅在旁人眼中是那種功成名就的幸福典範,就連他自己也覺得,能力以外的資本爲零的他,能依靠自己努力走上人生巔峯,“我真是幸福到家了!”(托爾斯泰致友人的信)

然而,這只是曇花一現。很快,這位旁人眼中的人生贏家,開掛的主角,就從幸福的巔峯不可抑制地跌落深淵,內心充滿着難以訴說的抑鬱和痛苦。創作《戰爭與和平》期間,他就曾寫信給朋友痛苦地呻吟:“我情緒低落,什麼也沒寫,覺得寫作真是形同苦役。”而在完結之後,他絲毫沒有成就感,反而意志消沉,曾私下向友人(謝爾蓋·烏魯索夫)表示:他再也不想活,他此生從來沒有什麼時候覺得像現在這樣悲慘。

幸福的緣由大體相同,而痛苦的根源則各不相似,到底是什麼東西困擾着這位外表風光的伯爵,讓他在外人覺得幸福無比的時刻,內心卻充滿了痛苦和不平靜,甚至覺得自己悲慘得想自殺?此刻沒有人知道答案,妻子索菲亞察覺了托爾斯泰的反常,但無法理解這種內心的苦悶,只是盼望他能儘早開一部“新番”連載,而一些朋友覺得這不過是敏感文藝中年們的無病呻吟,甚至就連托爾斯泰,恐怕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在他身體裏面躁動,又是什麼在他的心靈深處衝動、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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