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2014年4月《戛灑江一級水電站環境影響報告書》中,記者看到對當地綠孔雀的現狀評估是這樣的:電站施工可能迫使該物種放棄緊靠江邊的覓食地點,但江邊地段人爲干擾強烈其活動幾率小,因此不會影響該物種在當地生存和繁殖。2003年4月9日,楚雄州人民政府批准在這裏建立了10391公頃的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運用法律的手段將這片雲南緯度最北的熱帶季雨林,也是楚雄州唯一的熱帶季雨林保護了起來,當年保護區內主要的保護對象爲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綠孔雀、黑頸長尾雉及其原生棲息地。

2017年年初,綠孔雀突然名噪網絡,

一座投資數十億的水電站因綠孔雀被叫停,

水電公司和環評單位被告上法庭。

這場綠孔雀和水電站之間的屬地爭奪戰最終將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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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資數十億水電站被叫停 綠孔雀和水電站屬地爭奪如何收場?

一、綠孔雀案之由來

孔雀分爲藍孔雀、綠孔雀和剛果孔雀三種,剛果孔雀生活在非洲人畜罕至的熱帶雨林深處,藍孔雀分佈於印度、斯里蘭卡等地,因爲分佈廣、數量大,易於人工繁殖,近幾十年被世界各地廣爲引進,爲人們熟知。

而綠孔雀僅存在於中國、越南、印尼等國的一些有限區域,早在十年前就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列爲瀕危物種,據估測全球種羣數量已不足3萬隻。綠孔雀作爲我國本土唯一的原生孔雀目前只分布在雲南,由於數量瀕危被列爲我國I級重點保護野生鳥類,公衆極難見到綠孔雀的身影。

3月15日,一篇名爲《是誰在“殺死”綠孔雀,中國最後一片綠孔雀完整棲息地即將消失》的文章出現在網上,文章寫道——比大熊貓還要瀕危的綠孔雀最後一片“最完整的棲息地”,今天卻在大肆開挖動工,這條紅河支流即將被淹沒,這意味着綠孔雀所有生存繁衍的河灘都將被毀滅。這幾十米的水位線上升給綠孔雀這種大型的森林鳥類帶來的是滅頂之災。

文章一出,引發廣泛關注,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動物出現在公衆視野。

文章發出的14天之後,三家民間環保組織聯名給生態環境部發去了緊急建議函。建議,馬上叫停戛灑江水電站的建設;重新評估該水電項目對當地生態、特別是對綠孔雀等重要保護物種及其棲息地的影響。

2017年8月14日,由自然之友提起的綠孔雀保護環境公益訴訟案在楚雄州中級人民法院正式立案,將中國水電顧問集團新平開發有限公司和中國電建集團昆明勘測設計院研究所有限公司一併告上了法庭。

在這場預防性的公益訴訟中,法庭首要的爭議焦點是:水電站蓄水淹沒河灘,會給綠孔雀的生存帶來多大影響?對於這起預防性訴訟,最大的難題便是對“還未實際發生的損害”進行預判。

2003年4月9日,楚雄州人民政府批准在這裏建立了10391公頃的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運用法律的手段將這片雲南緯度最北的熱帶季雨林,也是楚雄州唯一的熱帶季雨林保護了起來,當年保護區內主要的保護對象爲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綠孔雀、黑頸長尾雉及其原生棲息地。

16年來,這片保護着中國野生綠孔雀種羣數量最多的自然保護區一直是個股級單位,屬於我國行政級別最低的自然保護區。

2008年,爲了配合即將開工的戛灑江水電站的建設,雙柏縣政府對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的範圍進行了調整。記者在2012年5月雙柏縣人民政府出具的《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總體規劃》中看到,保護區調整範圍爲:戛灑江一級電站控制高程爲680米。

一旦電站建成,保護區的邊界所在的紅河干流石洋江、禮社江江段水位線也會隨之提高,正常蓄水水位將達到675米,因此保護區的河灘也會隨之消失。

向陽村距離《新聞調查》記者等待綠孔雀的河灘有7公里,是最近的一個村莊,屬於玉溪市新平縣者竜鄉。村裏分佈着11戶人家,常住人口50人左右,交通不便,大多數人都在家務農。

杞叔是村裏唯一的護林員,今年65歲的他已經守護這片山林25年了。在他眼裏,綠孔雀就是這片羣山中的一種鳥,從記事開始就有。

《新聞調查》記者:你是算全村最熟悉綠孔雀的人嗎?

護林員杞叔:對 這裏我是經常見到,因爲它經常跟我的野豬跑。

《新聞調查》記者:跟你的野豬跑?

護林員杞叔:像土裏有那種蟲,豬(在前面)拱起來以後,豬走了,孔雀就撿蟲喫。

二、有關綠孔雀之死的爭議

葛楓,自然之友的環境法律顧問。在法庭上她提出,要求戛灑江水電站停止建設,並且恢復已經破壞的生態環境,還綠孔雀最後一片完整的棲息地,但水電站一方卻不認可。

在2014年4月《戛灑江一級水電站環境影響報告書》中,記者看到對當地綠孔雀的現狀評估是這樣的:電站施工可能迫使該物種放棄緊靠江邊的覓食地點,但江邊地段人爲干擾強烈其活動幾率小,因此不會影響該物種在當地生存和繁殖。

韓聯憲,西南林業大學教授,雲南省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祕書長,從1986年開始從事以鳥類爲主的野生動物保護研究,曾在多本權威期刊上就野生綠孔雀發表過學術論文。現任世界自然保護聯盟雉類專家組成員。

韓聯憲,西南林業大學教授,雲南省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祕書長

韓聯憲:我是希望從專家的角度告訴社會公衆。綠孔雀的瀕危實際上它是很多原因造成的,電站這是可能是最後的,或者說要壓死駱駝的一根稻草。

楊曉君,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研究員。90年代初,楊曉君和韓聯憲共同參與了我國第一次對綠孔雀在中國的分佈現狀調查,1995年這次的調查報告發布在權威雜誌《生物多樣性》上。

調查結論是,歷史上綠孔雀遍佈多個省區,種羣數量60年代以前最多,之後因爲棲息地的不斷消失及濫捕濫獵導致種羣數量急劇下降,到90年代初,綠孔雀在中國僅現於雲南,據統計,綠孔雀野生種羣數量約爲800到1100只。不到20年,綠孔雀的數量降到了500只。

韓聯憲:80年代初期。這個甘蔗上山就又把好多原來綠孔雀的棲息地就把它破壞了,變成甘蔗地,加上原來是種小麥、豌豆、種蕎麥,現在我都不種了,我去種柑橘、種澳洲堅果,那麼這些柑橘、澳洲堅果它是不能爲綠孔雀提供食物的,而且他把綠孔雀原來的植被又進一步地破壞了。

韓聯憲:改革開放初期,整個中國農村還比較窮,那麼我們這個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肇事補償這個機制當時也沒建立起來,那農民的莊稼被喫了他就不舒服,他又找不到地方去補償,那麼他們就會想辦法去獵捕它。

在今天,除了棲息地的大面積縮減之外,現代農業對綠孔雀的威脅越來越嚴重。走訪中村民告訴《新聞調查》記者,這些年綠孔雀越來越難見到。迄今爲止,中國還沒有學者對此做過全面的調查評估,專家不能給出明確的答覆。民間環保組織依然認爲,水電站應該停止建設。

在2014年4月出具的《戛灑江一級水電站環境影響報告書》中,《新聞調查》記者瞭解到:戛灑江一級電站的開發方案,是在2005年1月由水利部辦公廳審覈同意的。這些年,我國關於環境保護的理念和法律法規發生了極大的改變,但一些在老的理念指導下,覈定審批的工程項目卻並沒有做出相應的調整。

葛楓認爲,雖然戛灑江一級水電站立項屬於歷史遺留問題,但環評報告與現實之間存有較大出入,這是有意爲之。

自然之友堅持水電站停止建設的另外一個重要理由是,水電站建成後除了會影響綠孔雀以外,還會淹沒一種繁衍了2億年的珍稀植物——元江蘇鐵。在環評報告裏這樣寫到:元江蘇鐵,國家一級保護植物。峭壁上發現6株,分佈在淹沒線下,水庫蓄水後將被淹沒。

葛楓:劉建老師跟着我們去到現場就發現這個淹沒區,沿岸分佈比較大面積的蘇鐵。一個區域一天就發現了二百零五個的蘇鐵。而且這95%都在淹沒線以下,。這和環境報告裏說的有六個差異非常大的。這個差異性說明他們當時做環評的時候,根本就沒有去認真的做調查評估。

一份程序合法,但內容和實際情況有重大差異的環評報告,讓綠孔雀和水電站之間的這場官司再度陷入困境。

三、懸而未決的綠孔雀與水電站之爭

《新聞調查》記者在向陽村瞭解到,在村公示的四百多萬元的水電站補償款進賬之前,向陽村的集體賬戶上每年只有國家給的幾千元公益林補貼。雖然多次商議,向陽村的17戶人家始終無法統一分配方案,但面對突然降臨的鉅額補償款,全村都表示他們希望停工的戛灑江水電站能夠繼續建設。

韓聯憲:很早以前,我在四川,有時候也是保護區跟他們講這些保護的這些大道理,就講生態平衡那些。講完了以後,人家農民講了一句很沒有意思的話。韓老師,你講的這些道理我們都懂,問題是我現在肚子不平衡,肚子不平衡,生態哪裏能平衡。說得非常有道理。所以我們就說不能純粹地爲保護而保護,就是一定要找出保護的問題關鍵在哪裏。

當年恐龍河建立了自然保護區,當地經濟一直滯後於周邊縣市。

隨後恐龍河自然保護區於2008年、2010年先後三次進行過面積調整。在《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範圍調整報告》中記者看到,保護區調減面積爲809.4638公頃,佔原保護區面積的7.8%。其中一項用於“戛灑江一級電站水庫淹沒”,剩餘的用於“大灣電站”“小江河電站”“陽太鐵礦”的開發利用。

韓聯憲:你要站官員的角度來講,他也有他的難處,我們每個人都簽了軍令狀,爲政一年要招商引資多少多少啊,並沒有跟我講,那個縣裏面保護區要保證有多少公頃,要保護多少物種,它沒有這個考覈指標。

2017年戛灑江水電站被叫停之後,恐龍河州級自然保護區對部分人員進行了問責處理,2017年5月開始,保護區的級別由原來的股級升級到了正科級。

目前距離法院第一次開庭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這起案件遲遲未能宣判。有業內人士分析認爲,就程序而言水電站的建設符合規範,至於水電站建成和孔雀的生存之間到底有多大關係,目前似乎沒有專家能給出準確的預判。

而站在村民的角度,水電站的建設給當地帶來的直接經濟效益和對村民生活的改善是顯而易見的。建成一半的戛灑江水電站壩址尷尬地矗立在山谷間,未來它將何去何從?

(來源:CCTV13央視新聞調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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