爛片的鍋,不該它來背!
這幾天有兩個名字很火。
一個是畢贛導演爭議頗多的小衆電影[地球最後的夜晚],另一個是趙麗穎夫婦2019年的開年新劇《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前者引發了一次關於藝術的小範圍對噴,後者則默默地收割着逐漸飆升的網絡點擊率和收視率。
普青吐槽[地球最後的夜晚]看不懂,啃個蘋果能啃六分鐘,全程困得要死。
文青則反駁“詩人作者電影懂嗎?塔爾科夫斯基聽說過嗎?你Low你還有理了?看你的網絡電視劇去吧”。
這話說的就過了。
藝術這東西是分區塊和類型的,讓聽慣了下里巴人的大衆去聽一場遮了幾層面紗的陽春白雪,本就不對味兒。
所以當文青和普青爲[地球最後的夜晚]到底好不好看撕逼吵吵,折騰的面紅耳赤時,更多的網文少年少女毅然選擇宅在家裏,一派祥和的追新劇。
津津有味,心無旁騖。
這才叫故事嘛,劇情跌宕起伏環環相扣,朱一龍簡直不要太帥哦。比那些動不動來一個小時長鏡頭的片子強多了,看的人直犯困。
明明一個網絡,倒像兩個世界。
從2014年的仙俠劇《古劍奇譚》開始,網絡小說改編在影視劇中的份額逐漸增大。
隨之衍生的各種網絡IP,捧起的許多流量小花小草更是反過來推着網文劇越來越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佔據了各大平臺的播放榜首。
據統計,2014年至今,5年間,近百部網文改編的影視劇湧現,2017和2018兩年尤甚。
其中以趙麗穎主演的《花千骨》、《楚喬傳》和楊冪主演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等劇更是在播放期穩佔話題榜頭條,熱度非常。
巨大的市場,刺激了大批同類的電視劇、電影瘋長,一時間滿網盡是仙俠言情甜虐大戲。點擊率很高,但質量卻差強人意。
於是很多人在批判影視劇的這種“審美降級”。
搬出十幾年前的優質劇代表《大明王朝》等劇作強行對比,恨鐵不成鋼的將這些劇罵個狗血淋頭。
其實大可不必這樣貶低。
縱觀歷史,每隔一段時間,總要有一些頗受爭議的作品興起,這是人類在審美智識提升的道路上必經的曲折,從古至今皆是如此。
改編成影視劇,不過是時代文學橫向發展的一個表象。良莠不一的網文劇也只是文化過渡時期的附加產物。
01
相信很多人都聽過這樣的論斷:
中國人不愛閱讀,人均閱讀書籍本數遠低於日本、德國等國家。
其實這個結論是不科學的,因爲做數據統計的人忽略了很大一塊,即廣闊的網絡閱讀平臺。
就書籍本數來說,我們可能不及其他國家,但是就人均閱讀字數來說,我們絕對遙遙領先。
相關數據顯示,截止2016年,中國網絡文學行業PC端用戶月2.17億人,移動端用戶約有2.65億人。
其中的核心網文愛好者年均閱讀50部以上,就每部100萬字來算,一年下來達幾千萬字的閱讀量。
基數如此強大的網文閱讀人數,爲網文改編劇提供了廣闊的受衆。
有人可能會說,閱讀量高有什麼用,大部分是校園、言情、穿越、仙俠向虛構的故事,沒有什麼營養,讀了也不能有所受益。
非也。
優質文學作品本就是萬里挑一,歷史上浩如煙海的文字,真正稱之爲經典的少之又少。成千上萬部明清小說纔出了那麼幾部流傳下來的名著。
網絡文學同樣是這個道理。
見了兩部粗製濫造的網劇,就否定所有網文質量,實在過於武斷。
回顧文學史,很多如今奉爲經典的作品,都曾站在被批判指責的風口浪尖上。
《紅樓夢》第四十二回。
黛玉行酒令時,無意中吐出《牡丹亭》、《西廂記》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和“紗窗也沒有紅娘報”兩句。
寶釵聽聞,次日專門跑去勸她:
既認得了字,不過揀那正經書看也罷了,最怕見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刻薄如黛玉,這時也只能“垂頭喫茶,心下暗服”。
後人頂禮膜拜的幾大元曲,在那個朝代,都是看也不敢看的糟踐物什兒。
1999年,王朔曾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我看金庸》。
開篇便是赤裸裸地批判,將金庸武俠、四大天王、成龍電影、瓊瑤電視統稱爲“四大俗”。
在王朔看來:
(金庸)上一本怎麼寫,下一本還這麼寫,想必是用了心,寫小說能犯的臭全犯到了。什麼速度感,就是無一句不是現成的套話,三言兩語就開打,用密集的動作性場面使你忽略文字。你看,如今我們稱之爲經典的武俠小說,也曾經是作家們口誅筆伐的對象。
從某種程度上看,這些曾經在市民階層傳播的最廣的小說,就像如今的網文。
被罵不代表它是真的一無是處,更可能是屬於它的時代還沒到。
我們就像是當代的小白鼠,通過閱讀,在卷帙浩繁的網絡文學中發現質量上乘的精品,經過時間的淘洗,留下的那一小部分,保不齊也會成爲後世的經典。
一如當初不入流的元曲、明清小說、金庸武俠。
你看曾被很多作者鄙視的《鬼吹燈》、《盜墓筆記》,如今不也成了冒險類小說的王牌嗎?
02
大致估算一下,由網文變成熱映的影視劇,需要十五年左右的時差。
1920年代,中國電影早期探索時期,鴛鴦蝴蝶派電影曾大行其道。這類文學盛行於清末至五四運動前後,以寫才子佳人的故事著稱。
[玉梨魂]、[啼笑因緣]等片,一邊被罵庸俗,一邊狠狠地賺着觀衆的眼淚。
1990年前後,四大名著改編興盛一時,四部作品觀衆評價極高,被奉爲電視劇中的經典之作。
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很大一個原因便是讀者受衆的培養。
據統計,1949年10月~1966年4月,《水滸》印了267萬冊、《三國演義》印了646萬冊,《西遊記》印了379萬冊,《紅樓夢》印了284萬冊。
這是當時古典文學類圖書中印量最大的幾種。
1978~1984年間,一次“對個人影響最大的書”的調查結果顯示,位列前三名的是《紅樓夢》《西遊記》、《三國演義》,《水滸傳》排在第五。
這四本古典小說,幾乎成了那個年代識字民衆的必讀書。這些讀者也是後來改編影視劇的頭批觀衆。
20世紀五六十年代,金庸小說興起,十四年間,15部小說問世,大批的武俠粉聚集,追連載買成刊,一時間天下盡是金大俠的身影。
1980年代,武俠改編迎來黃金時期,僅金庸一個人的作品就被改編了多部,其中以《射鵰英雄傳》、《天龍八部》以及《神鵰俠侶》口碑最佳。
由此觀之,網文改編劇能迅速佔領影視劇份額,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十多年前網文閱讀受衆的成熟。
需求拉動市場,再簡單不過的原理了。
影視劇是一門綜合的藝術,資金預算、製作團隊、演員選擇、打磨程度都直接關係着一部作品的好壞。
之前的《甄嬛傳》和《琅琊榜》同樣是網絡文學改編,卻靠其精緻的畫面、嚴謹的劇情以及不俗的演技贏得一片讚譽,口碑卓然。
所以,爛片的鍋實在不該由背後的網絡文學來背。
更沒有必要上綱上線,一味指責觀衆“審美降級”。
換個角度看。
網文改編大熱,內裏揭示的是我們的影視行業原創劇本不足,或質量不高的窘境。
前段時間引發衆怒的電視劇《娘道》,那些上世紀就被摒棄的老舊觀念,還在熒幕上蹦躂。滿心滿腦就是給給男人生兒子,傳宗接代。
大清都亡了喂。
反觀隔壁的韓劇,總能十分“應景”。
如今正更的《阿爾罕布拉宮的回憶》,愛情上披一層AR科技的外衣,加入冒險元素,燒腦高甜,給觀衆提供了一種新的觀劇體驗。
高分現實劇《天空之城》,抓住培養下一代這一難題,深刻暗黑,權貴背後不爲人知的一面全然展現。
感受着同樣的“亞洲困境”、環境變化,我們卻在觀念、想法、創意上都差人一大截。
劇本跟不上時代和觀衆的需求,收視率低迷,單靠編劇的創作很難改變這種困境,資方當然尋找現成完善又有受衆的故事。
網文作者與編劇不同,他們在創作時,並沒有要改編成影視劇的想法,所以文筆不受鏡頭畫面、操作難度的侷限。
想象天馬行空,故事跌宕起伏,自然吸睛。
爲了留住讀者,網文作者每章都能設置一個懸念勾引着大家讀下去,更新鮮、更有趣的永遠在後邊。
一部網文,往往能集中多種類型的故事,像正映的《知否》,既有宅斗的爾虞我詐,也有女性成長的曲折路程。
將架空的時代落實到宋朝,人文風物、時代民俗都有所展現,還普及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仁義忠孝的品質以及“明事理知好歹”“進退有度”的處世之道。
而且,在巨大的的閱讀基數上,那些脫穎而出的網劇,都是經過讀者檢驗的成熟作品,在此基礎上改編,總好過閉門造車憋劇本。
那些苦思冥想、嘔心瀝血寫出來的劇本,絕大部分真不如網文有意思。
每天工作生活已經很累了,誰願意再耗心費神的去看那些枯燥無趣的老套故事。
黑格爾說“存在即合理”。
少點罵戰,尊重一下影視藝術的多樣性,高雅小衆和通俗共賞並存纔是影視行業發展的正路。
看兩部“瞧不上”的網文,取其精華去其糟粕,活絡一下思路,給劇本行業注入點新鮮感。
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