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拾遺錄(一):國手落子棋真俊。

晚清波瀾詭譎的時代大潮,慈禧佈局廟堂縱橫捭闔,歸根結底沒離開平衡二字,清朝的命理之戰亦或是民間百姓的憤恨,都可以作爲打擊廟堂對手的籌碼。東南半壁的實權督撫渾水摸魚,開始成爲兩千年來朱紫兒郎的第一次自我覺醒,萬變不離其宗的是功名的禁錮。庚子之亂真正敲響清朝救亡圖存的警鐘,奈何江河日下,終歸化爲泡影,無數廟堂權臣在清朝崩潰的餘暉中走向謝幕,告別他們曾經叱詫風雲的廟堂與江湖。晚清廟堂是一張珠簾,宦海權臣是珠子,大小故事是串線,功名二字是苦撐的精氣神,權謀纔是生存之道,最終都逃不脫侯門深似海的諍言。

但是,李鴻章雖然不是最先登場的人物,卻是活得最真實的那個權臣。光緒二十六年的肅殺秋風中,李鴻章北上議和,此時的京師已經被聯軍控制,身着破舊皮衣的李鴻章,精神尚佳,孤身一人,古稀之年與列國周旋。野蠻兇橫的俄軍哥薩克騎兵看守着李鴻章的住地,一片狼藉好似逃亡的模樣。次年的料峭冬寒中,李鴻章遇見已故恭親王奕訢的孫子溥偉,作爲皇族後代,即使早已日薄西山,溥偉仍然懷着超人的優越感,也可以說是沒大沒小,見到李鴻章後竟然直呼其李少荃,已經被洋人逼得焦頭爛額的李鴻章徹底發怒,怒斥道:“你爺爺恭親王也稱我中堂!”

其後,李鴻章見到溥侗又提起此事,痛罵道:“這個王八羔子,像個唱戲的花旦,家裏慣出這不成人的混蛋,要不是看在他爺爺的面子上,定賞他兩個大嘴巴!”此時面對暴躁如年輕人,實際已經七十九歲的李鴻章,身爲乾隆第十一子成親王永瑆的玄孫,溥侗不敢回應,唯諾告退。這是一輩子謹小慎微的李鴻章,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失態,他已經壓抑了自己太久。庚子大亂毅然出山,爲蒼生,爲大義,更爲自己的名利追求,他可以不要自己人設的體面,但是放不下自己對功名的汲汲以求,那是一種誰人不識李相國的自負或者是一點點自戀。

最終,可以說李鴻章作爲一個清朝權臣是合格的,要不然晚清也不會能給的都給了,死後“哀榮備至,無出其右者。”而李鴻章對自己也有清晰的評價,他清楚自己辦了一輩子事兒,卻都是外強中乾的紙糊的老虎,廟堂之上不會允許實放在他手裏辦理,不過是勉強塗飾,虛有其表罷了。然而敷衍一時可以,欲爽手扯破,自然真相破落不可收拾,但裱糊匠有何術能負其責?李鴻章一生落子都是宦海國手的水準,但是也下過臭棋,然而不是甲午,而是庚子,那場清朝的國運之戰,廟堂之上翁、李兩大山頭同歸於盡,是慈禧最想看到的結局,尾大不掉者必亡也是根深蒂固的宦海規則,李鴻章從來不避諱自己對於功名的熱衷,有得必有失,自然會犧牲自己的人設,活出一份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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