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頭》：唐諾，中國的絕世美人，終止於《長恨歌》的楊貴妃

當朋友和我說起唐諾是朱天心老公的時候，我真的是垂死夢中驚坐起，笑問八卦何處來？我真的秉承着喫雞蛋原則，從來不瞭解作者私生活啊，頂多看看顏值。一直對作家的配偶充滿好奇，唐諾的《盡頭》除了才華四溢縱橫瀟灑的文風，讀者很容易被它“跑野馬”式的風格嚇住。四十八萬字，十七篇文章，寫着寫着卻不知繞到了什麼地方，在某處突然又回到題目，讀者才恍悟已經被帶出了那麼遠。

當唐諾屢次提出昆德拉和喬伊斯的時候，我就知道事兒大了。喬伊斯這個坑，我遲早要填的，但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裏面提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作家無子嗣。不是一棒子打死所有作家，而是說留下了驚世駭俗名著的作家。畢竟唐諾和天心，就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海盟。這個觀點來自於昆德拉讀完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得出了作家反生殖的結論。

昆德拉要我們仔細想，堂吉訶德死了，小說完成了，只有在堂吉訶德沒有孩子的情況下，這個完成纔會確立得如此完美。如果有孩子，他的生命就會被延續，被模仿或被懷疑，被維護或被背叛。一個父親的死亡會留下一扇敞開的門，這也正是我們從小聽到的，你的生命將在你的孩子身上繼續，你的孩子就是不朽的你。這就是說，個體作爲‘一切的基礎’是一種幻象，一種賭注，是歐洲幾個世紀的夢。

唐諾認爲，中國的絕世美人終止於《長恨歌》的楊貴妃，往後文學自己洞穿了丟開了這一古老詭計，之後的美麗女子命運和大世界脫鉤，她們的錯誤和悲傷無法再撼動一整個世界，只能選擇一隅而居，爆破威力僅止於方圓三里五里之內，比方文藝青年的林黛玉，或悍然深入情慾的潘金蓮。突然想起上個月看的《沙門空海》，時隔這麼多年，楊貴妃作爲美女，再次被消費。再看街上形形色色，網上千人一面的美女們，只可惜都生在了和平年代，要想流芳百世唯有和國家命運時代興衰掛鉤。

仿用昆德拉的說法是，文學的獲勝奧祕，從不是它運氣好萬世一時地碰到史上第一美人並盡職地描繪她，而是由此直接觸及美人的“存在”，是美人和她所在那一個世界的合而爲一。所有這樣的美人都有她的故事纔行，故事遠比容貌重要。而且，比方說中國四大美人，除了出塞、漫天大雪裏彈琴回望的王昭君，其哀傷凝縮爲一個富有天下的君王忽然發現自己保衛不了一生所見過最美麗最不捨的東西，其他三人全伴隨着某個強大王國的衰亡。

這說起來是經濟學了不是嗎？最美麗的人也就是最昂貴的人，她的定價等同於一整座城市、一整個國家乃至於一整個時代。從歷史的基本正義來看，把這樣巨大且複雜的覆亡，從君王的荒唐、官吏的腐爛、戰士的懦怯云云，全歸結爲某一名女性的不愛笑或太愛洗澡，這當然是污衊，是典型的替罪羊，這樣的詭計不可能永遠得逞，也必定而且必須在我們對歷史的理解長進中一一被糾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