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五年一天,白居易融雪煎茶,興致盎然的時候他寫下這首詩,並且直接題在了牆壁上,名字叫《吟元郎中白鬚詩,兼飲雪水茶,因題壁上》。

其中“元家”指的是元稹家,白居易與元稹是摯友,詩中那句“城中展眉處,只是有元家”,足以表明兩個人的親密關係和隆厚交情。兩人倡導樂府詩,在詩壇上開創了唐朝的新樂府運動,兩人的詩作多有酬唱,史稱“元白”。

《舊唐書。元稹傳》中記載,元稹是在唐憲宗元和元年應制舉,此時的元稹二十八歲,同年白居易也一起應制舉,元稹獲第一名,白居易則居第四,同年兩人相識相交。(當時還沒有完善的科舉制度,“制舉”相當於後來的殿試)

白居易大元稹五歲,在一定程度上對元稹有引導作用,譬如白居易喜歡喝茶,元稹後來的飲茶極大部分原因是因爲白居易的影響。元稹出生河南,少時喪父,家境貧窮,從物質條件上看,元稹是沒有辦法養成自幼習茶的習慣。不過他少年英俊,九歲能做文章,十五歲通達兩經得到拔舉,二十四歲已成爲朝廷祕書省校書郎,制舉後元稹正式進入官場。

元稹喜好品茶,一則是受白居易的影響,二則是因爲他當年參加制舉時,唐憲宗禮賢下士,親自考覈青年才俊,恩賜茶湯,給元稹留下了深刻影響。元稹在題爲《自述》的詩中記述了宮廷賜茶的情景,“延英引對碧衣郎,江硯宣豪各別牀。天子下簾親考試,宮人手裏過茶湯。”

有關元稹嗜茶的事蹟不多,可是元稹的一首寶塔詩可謂是在後人中傳唱率最高的,這首寶塔詩的產生和白居易也有莫大淵源,其詩如下:

茶。

香葉,嫩芽。

慕詩客,愛僧家。

碾雕白玉,羅織紅紗。

銚煎黃蕊色,碗轉麴塵花。

夜後邀陪明月,晨前命對朝霞。

洗盡古今人不倦,將知醉後豈堪誇。

大和三年,年過半百的白居易因爲不願捲入朝廷的黨派紛爭,主動請纓要求長安,以太子賓客的虛職到東都洛陽擔任分司官。同僚好友紛紛相送,當時諸友齊聚長安的興化亭送別,當中有元稹、王起、劉禹錫、張籍、李紳、韋式、令狐楚。

酒酣之際,大家商量以賦詩的形式爲白居易餞行,以題爲韻,賦一首寶塔詩。於是白居易本人以《詩》爲題,王起、張籍以《花》爲題,劉禹錫以《水》爲題,李紳以《月》爲題,韋式以《竹》爲題,令狐楚以《山》爲題,元稹以《茶》題。當時的盛況自然不用說,而裏面的寶塔詩就屬元稹的那首《茶》在後世流傳最廣。

關於元稹最多記載的除了元稹與白居易的情意,更多的是元稹混亂的情史,元稹豐富的私生活成了後人詬病他的主要原因。元稹有一冊文集《鶯鶯傳》,後世文人王實甫根據這篇自傳類文集編寫了《西廂記》,而元稹的情史也由此開始並且被衆人熟知。

元稹先戀雙文,又娶韋叢,後來,喪妻未幾即納妾,又續娶裴氏柔之,世人多認定其用情不專。而且,韋叢去世前,元稹就曾與四川女詩人、歌妓薛濤有過一段“姐弟戀”,卻還是寫下了“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這等催人淚下的緬懷情詩,因此他表裏不一的形象深入人心。

陳寅恪先生對元稹的道德評價非常苛刻:“微之所以棄雙文(即鶯鶯)而娶成之(韋叢字),及樂天(白居易字)、公垂(李紳字)諸人之所以不以其事爲非,正當時社會輿論道德之所容許”,“但微之因當時社會一部分尚沿襲北朝以來重門第婚姻之舊風,故亦利用之,而樂於去舊就新,名實兼得。然則微之乘此社會不同之道德標準及習俗並存雜用之時,自私自利。綜其一生行跡,巧宦固不待言,而巧婚尤爲可惡也。豈其多情哉?實多詐而已矣”。

元稹歷來被人看爲“巧婚”“巧宦”。“巧宦”是指他先依附京兆尹韋夏卿,再依附宰相裴垍,後與宦官劉士元驛站爭宿被打得頭破血流而遭貶,一轉而依附宦官,最後官居宰相。對一個善於鑽營的人來說,這是合乎邏輯的選擇。“巧婚”是他自覺地把所有的婚姻情感都控制在仕途的前進路徑之內。

如果說元稹在個人情感上缺乏操守,始亂終棄,那麼,他在政治上,也與此有相似之處,可以看作其情感心理路徑的翻版。元稹曾胸懷大志,希望匡扶社稷,一展抱負,步入官場到元和五年之前,他在官場上表現得“剛直不阿”;從元和五年到長慶二年,元稹則扮演着攀附太監、圓滑勢利的小人角色,爲人所不齒。

新舊《唐書·元稹傳》記載的元稹,攀附宦官,毫無節操:長慶初,潭峻歸朝,出稹《連昌宮辭》等百餘篇奏御。穆宗大悅,問稹安在。對曰:“今爲南宮散郎。”即日轉祠部郎中、知制誥。朝廷以書命不由相府,甚鄙之。

河東節度使裴度三上疏,言稹與弘簡爲刎頸之交,謀亂朝政,言甚激訐。穆宗顧中外人情,乃罷稹內職,授工部侍郎。上恩顧未衰。長慶二年,拜平章事。詔下之日,朝野無不輕笑之。

韓愈卻認爲,元稹仗義執言,爲了正義,可以賠上前途甚至身家性命:稹時以選校書祕書省中,其後遂以能直言策第一,拜左拾遺,果直言失官;又起爲御史,舉職無所顧。

至於劉禹錫,則給了元稹五星好評,贊其如翠竹般正直不阿、寧折不彎:多節本懷端直性,露青猶有歲寒心。

斯人已去,蓋棺卻未定論。關於他的人品,千百年來,衆說紛紜。有人說他癡情,也有人說他薄倖。有人說他憂國憂民,也有人說他下流無恥、心術不正。

元稹曾寫過一首《和樂天贈樊著作》:

如何至近古,史氏爲閒官。

但令識字者,竊弄刀筆權。

由心書曲直,不使當世觀。

貽之千萬代,疑言相併傳。

人人異所見,各各私所遍。

以是曰褒貶,不如都無焉。

能有此番感悟,足見他對悠悠衆口,早已看得雲淡風輕。

元稹是個多面情人,他的深情都在詩詞裏,他的薄情皆因多情,他的詩裏有他的情、癡、嗔。元稹留下了許多潸然淚下的詩句,也留下了傳唱至今的茶詩,他的好與壞都交於時間和歷史來判定吧。

想到江陵無一事,酒杯書卷綴新文。

紫芽嫩茗和枝採,朱橘香苞數瓣分。

暇日上山狂逐鹿,凌晨過寺飽看雲。

算緡草詔終須解,不敢將心遠羨君。

後世對元稹的任何評價都只是隔靴搔癢。千年來,不管是世人對他的貶多褒少,都不得不承認他的詩最能打動人心的精神力量。(作者:離蘇,圖文來源:弘益茶道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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