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叫兽:性格太好。

小石君:甘做被讽专业户。

北大教授胡适曾得到一枚上好的鸡血石。

他遍求刻印高手,最后找到了北平老字号“京华刻印店”。

胡适带着鸡血石,身穿一袭长褂,眼戴金边眼镜,风度翩翩的专程上门求“治印”。

而刻印店的王师傅,对胡适却不待见。

当时胡适提倡废除古文,而这让王师傅非常反感。

刻印店的王牌刻手王师傅,本是湖南才子,来自书香世家。

他青年中过举人,书法也名声在外,在印坛也是宿将。

王师傅虽然礼迎胡适,但暗地里却想和这个二十岁的白话文领袖较较劲。

王师傅:久闻胡先生是提倡白话文的先驱,今天刻印有什么新要求吗?

胡适:王师傅谬赞。印章只刻‘胡适之印’即可。

王师傅:胡博士提倡白话文,怎么能用‘之乎者也’的之字呢?

胡适:那您看着刻吧,怎么都好说。

三天后,胡适收到了印章。

上刻四个大字:胡适的印。

胡教授真是哑口吃黄莲。

但石已成印,他也只好将错就错,拿着“胡适的印”开始对外行章。

史上第一枚白话文印章就这么诞生了。

新文化运动对于古文确实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但话说回来,提倡新文化的同人,没有一人的旧学功底是差的。

胡适也一样。

他不到三岁时,就跟着父亲学写字。

从小时候“描红”起,到留美前后,胡适对“书法墨缘”孜孜不倦。

常年练习、临摩颜真卿等名家的书贴,使得他书法功底扎实。

胡适的信札多用工整的小楷或行楷书之。

其小楷线条流畅、不激不励,深得魏晋意趣,能与北宋苏轼楷书媲美。

后来归国,胡适二十七岁就成为北大最年轻的教授,名誉京城。

他的文名掩盖了书法之名,但胡适秀逸、端庄而别具一格的书法还是引来了不少求字者。

他也来者不拒。

在当年的上海亚东图书馆工作时,他有时一天写四十多个条幅和扇面。

胡适这人一向没脾气,和谁都能做朋友。

民国社会的流行语有一句叫:“我的朋友胡适之”。

由于鼓吹新文化,自称新学阀,胡适挨骂是家常便饭。

章太炎曾讽刺过他说:

适之小子,你反对文言,提倡白话,那么你的名字为何不改为“往哪里去”?

胡适:嗯嗯。

那时候的胡适,一点也不皮。

真是恭谦让人,翩翩君子。

老叫兽:国家欠我这样一个老师。

小石君: 国欠哥。

胡适的字如其人,从不剑拔弩张,一向温润柔和。

一眼望去,文雅含蓄、隽永流畅,毫无江湖气。

胡适当年给一个叫“小芳”的女子写过信。

按古代规矩,我们不妨叫它《小芳帖》:

“小芳:我到家了,家里的人都想念你。

你现在已上课了吗?你是很好的孩子,不怕没有进步。

但不可太用功,要多走路,多玩玩,身体好,进步更快。

你有空时,望写信给我,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爱看。

请你代我问爹爹妈妈的好,并问弟弟妹妹的好。”

咋一看,大抵会认为这是温情脉脉的情话。

但其实,小芳是是胡适好友陶行知的女儿,叫陶维正,当时还在上初中。

胡适给她写信,是出于长者的关心。

然而即使对一个孩子,胡适也绝不会板起脸来。

看看信中胡适说的话:

“不可太用功”。

“随便你说什么,我都爱看”

“多走路,多玩玩”,

这就是民国的素质教育啊!

胡适喜欢小孩,喜欢美女,甚至美男子。

他夸奖汪精卫的相貌说:假如我是女人,一定嫁给他。

汪精卫在“慷慨歌燕市”的时候确实很好看。

可惜晚节不保,让人看不下去。

而胡适从少年到老,都是一派隽秀耐看。

这样的男人,不花心才怪。

但花心是花心,胡适并不因此而走向极端。

胡适早年丧父。

十三岁时,家里赶紧给这个独苗定了婚。

对象是大他一岁的江冬秀。

十五年后,胡适读完公费留学,从美国归来。

他顺从家里的安排,迎娶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

史学家唐德刚说:这位小脚、眼有翳、爱打麻将的女人,成了传统中国社会最后一位福人。

的确, 虽然是包办婚姻。

但是胡适并没有如当时的流行作风一般简单切断。

他深知人间艰辛,知道如果他拒绝,将会给对方带来什么后果。

“我深深懂得旧式婚姻中女性的地位。”

相比郭沫若的拔腿就跑,徐志摩对张幼仪的冷酷绝情。

胡适始终因“不忍伤几个人的心”而没有推翻婚事。

当然,进步青年胡适内心也曾抗拒过、疑虑过、矛盾过。

但他采取的是更温和的做法:

他教妻子写字、写信、读书。

虽然不知胡适是否爱过江冬秀,但江冬秀一定是爱他的。

婚后,胡适写了一首诗自我宽解:

岂不爱自由?此意无人晓。

情愿不自由,也是自由了。

在胡适死后,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就像天塌了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胡适其实也不敢离婚。

这个“老婆”不一般。

当年胡适与曹诚英相恋有染。

江冬秀立刻使出了传统绝招:

一哭,二闹,三上吊。

胡适最终败下阵来。

为此,晚年的胡适还写文章自我洗白:

凡是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民主自由的国家;

反之,凡是没有怕老婆故事的国家,都是独裁的或极权的国家。

总而言之,怕老婆万岁。

其实,怕老婆的男人都只是善良。

胡适与鲁迅兄弟谈《西游记》时,曾这样说过:

“我看,第八十一难应该这样改:

唐僧取了经回到通天河边,梦见黄风大王等妖魔向他索命。

唐僧醒来,叫三个徒弟驾云把经卷送回大唐。

自己念动真言,把想吃唐僧肉的妖怪的鬼魂都召请来。

他自己动手,把身上的肉割下来布施给他们吃。

一切冤魂吃了唐僧的肉,都得超生极乐世界,而唐僧的肉布施完了,他也成了正果。”

放眼二十世纪的新文化诸人,能说这番话者,唯胡适一人。

中国最不缺的是极端的力量。

最缺的就是这样的温和而坚定,自由而悲悯。

老叫兽:胡适之同志请你坐下!

小石君:不,我要一皮到底。

作书写字,离不开金石印章。

胡适的印章,每一枚,都是一段故事;每一枚,都是一段人生。

当年章士钊对胡适提倡白话文,异议颇多,观点相左。

但胡适并未和章士钊闹翻。

有一天,两人在饭馆相遇,章于是就一同吃饭,吃完后合影一张。

事后,章在照片上题白话诗一首赠胡适:

“你姓胡,我姓章。

你讲什么新文学,我开口还是我的老腔。

你不攻来,我不驳,双双并坐,各有各的心肠。

哈哈,我写白话歪诗送给你,总算老章投了降。”

胡适看后大笑,回诗一首:

但开风气不为师,龚生此言吾最喜。

同是曾开风气人,愿长相亲不相鄙。

后来胡适就刻了一枚章:但开风气不为师。

但是这个风气开了之后,就刹不住车了。

胡适先生曾给齐白石先生作过年谱。

齐白石则为胡适刻印答谢,印曰:胡适的书。

齐白石:正好配你那枚“胡适的印”,哈哈!

胡适:你果然很皮!

周围的人太皮,久而久之,胡适自己也皮了起来。

自从得了鸡血石后,胡适似乎就越来越皮了。

抗战时期,胡适代表民国政府,出使美国,同华商范旭东先生谈时局。

胡适说:抗战有两点,一是“和比战难百倍”,一是“苦撑待变”。

范旭东极为赞许。

回国后,范旭东送了胡适一枚象牙图章:苦撑待变。

但是胡适拿出“考据癖”。

他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考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每一个字都不是最正经的篆书。

范旭东:你很棒棒哦!收货给差评!

1958年,蒋介石邀请胡适就任“中央研究院”院长。

就职典礼上,蒋介石开始训话:

你们文化人,“就要担负起复兴民族文化之艰巨任务”;

要配合当局“早日完成反共抗俄使命”!

这时胡适同学站了起来。

他一开口就说:总统你错了。

然后他逐条驳斥,说文化学术与政治无关。

蒋介石原来是去“致训”的,结果成了“聆训”。

委员长气的全身发抖。

但胡适的名声和地位,蒋介石也不能拿他怎样。

蒋介石只能晚上在日记里愤愤的写下:娘西皮!今天实为平生所遭遇的第二次最大的横逆!

“不降志,不辱身,不追赶时髦,也不回避危险。”

作家王元化曾说,我这辈子,就欣赏胡适这句话。

小贴士:

胡适,原名嗣穈,学名洪骍,字希疆。后改名胡适,字适之,乃取自当时盛行的达尔文学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典故。徽州绩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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