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我心裏乘風而去

從此我就放手了,鄭煜。

就這樣吧,任我對你的喜歡散入這座城肆虐的風裏。一如當初我乘風而來,如今你從我心裏乘風而去。

祝福你。

【一】想說一句我喜歡你

“洛妍!這還是你嗎?你這不是來報到的,是來赴宴的吧!”

新生開學,我和你剛見上面,你就嘴上損我。

剛高考完和你通話時,是你說的:“臭丫頭,趁這個暑假好好收拾收拾自己,總不能到了大學還像個男孩子一樣。”所以我改變了要繼續剪短髮的決定,燙了齊肩捲髮,把打籃球的時間用來跟朋友學化妝。

而大一新生報到這天,我特意穿了新買的短裙套裝,化了精緻的妝容,踩着還不習慣的高跟鞋來見你。我記得你剛上大學時,很激動地跟我說過,看着大學裏那些踩着高跟鞋穿着裙子的女生,覺得很是賞心悅目,以後就要找這種女孩子做女朋友。

所以我這樣來見你,希望得到你歡喜的誇讚,得到你的注意,並且,想說一句我喜歡你。

但是你依然只會損我。損完我之後,你盯着我下面的短裙,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新鄉這裏風超大的……”

老天爺似乎是爲了證明你說的話,霎時狂風肆虐。

我忙抬手按住裙子,你在一旁笑得滿臉欠揍:“在新鄉穿裙子,就準備時刻上演瑪麗蓮夢露的經典場景吧。”你略微一頓,眯着眼瞧我,“嘴也塗得像她那麼紅,跟喝了血一樣。”

我狠狠剜了你一眼,正想抬腳踹你,就又有一陣狂風從前面襲來,你忙閃身到我面前爲我擋風。

我還未來得及感動,身後和左右就都又有狂風直衝而來,我的髮型徹底凌亂。

你忍笑挑眉解釋:“新鄉西北有太行山,風力大風口還很多,颳風從來沒有確定的方向。而且,”你一頓,繼而咧大了嘴,賤兮兮地說,“這裏一年就刮兩次風,一次刮半年。讓你報上海你非來新鄉,現在後悔也晚了。”

【二】爲什麼你偏偏喜歡她

是啊,後悔也晚了。

鄭煜,我爲你而來,但你心中已有他人存在。

初見鄧燦是在軍訓期間,她和你同爲校電視臺的成員,和你一起拍攝軍訓視頻和照片。

她身子高挑,和一米八五的你站在一起能到你的肩膀,巴掌大小的臉和不及耳的碎髮相得益彰,眉眼間透着一股英氣,舉手投足灑脫利落,同你捶肩說笑,看起來很是親暱。我看在眼裏,忐忑難安直到下起雨來,我們軍訓臨時散場。

我被洶湧的人潮裹挾,目光卻一直找尋着你,結果看到她護着攝像機,而你張開外套緊緊護着她。我心裏一酸,但安慰自己說,你是男生,紳士一些是自然的。

但是後來一起喫飯時你問我:“有沒有看到跟我一起拍攝的女生?她叫鄧燦,你覺得我能把她追到手嗎?”

我看着你傻笑的模樣,心裏咕嘟咕嘟冒着酸泡,佯裝漫不經心地回了你一句不知道,端起飯盤就走。然而我剛一轉身,眼眶就霎時一熱。鄧燦,名字這麼中性,也不穿高跟鞋和裙子,而是簡單的短T短褲運動鞋,並不是你“賞心悅目”的類型,但是爲什麼你偏偏喜歡她?

那時我尚未明白,當一個人遇上真正喜歡的人時,是沒有任何標準可言的。

你從我心裏乘風而去

【三】對於人,怎麼就不念舊呢?

我自然不想見到鄧燦,尤其是她和你在一起時,但是,鄭煜,你卻將她帶來見我。

鄧燦是新鄉本地人,當着她的面時,你說想讓她帶我轉轉新鄉,喫一些特色小喫。但是甫一到第一個目的地——30年老字號誌興單鍋燴麪那裏,你就悄悄對我說:“有些眼色啊,別老當電燈泡,多給我們製造些單獨相處的機會。”

我悶悶地哦了一聲,你歡天喜地,而我的心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淋了一場大雨。而接下來的事,則像冰雹一樣,橫衝直撞進我的心裏,冰冷而鈍痛。

沒上大學之前,我們經常一起喫燴麪,你知道我不喫羊肉,都會爲我點素燴麪。然而這次,你忘了我不喫羊肉,點了3碗羊肉燴麪,卻記得鄧燦不喜歡喫蒜。

志興家的手工燴麪很勁道,手工自制腐竹也很勁道口感極好。你我從前喫涼菜時,都喜歡放很多蒜泥,覺得這樣纔有味兒,但是這次,你特意叮囑店家涼拌腐竹不要放蒜。

那天我看着漂着羊肉的燴麪,還有無蒜的腐竹,興致缺缺。你問我怎麼了,我悶悶地說不好喫,鄧燦的神情有些尷尬,你忙打圓場,笑着對鄧燦說好喫好喫,並用筷子狠狠敲了下我腦袋,說我太挑。

雖然心裏憋屈,但我還是強忍着情緒喫了幾口燴麪和腐竹,但到了後來的老字號目的地那裏,我的情緒徹底爆發了。

手裏是得過金鼎獎的牛忠喜燒餅,眼前是國企老字號的春風包子,我仍舊一點也喫不下。你倒喫得津津有味,還酸我說瞎矜持,又不是真淑女。

我瞪你了一眼,怨意明顯,鄧燦立刻屈肘撞了你一下,力道不大,但是你卻誇張地捂住了心口,不斷地咳嗽,說女俠功力深厚,小人認慫認慫,逗得鄧燦拉着你又笑又打。

你們兩個人完全樂在其中,我侷促地坐在一旁,垂頭咬緊了脣,你們的笑聲像千萬根針紮在我心上。片刻之後,我拿起包衝了出去,直接坐上了恰好停下的公交車,沒有給你們追上來的機會。

透過窗戶,我看着你和鄧燦的身影漸漸縮爲一個點,眼淚止不住地掉。對於食物,人們總是偏愛老字號,但是對於人,怎麼就不念舊呢?

【四】你有山有水,還有喜歡的人

鄭煜,那天是我們相識3年以來,鬧得最僵的一次。你還記得我們初見那天嗎?

那時我剛上高一,你剛升高二,我們各帶一撥人,在學校的籃球場上狹路相逢,爲了爭一個籃筐,來了場酣暢淋漓的大戰。最後我們打成了平手,我也成爲了你口中的“好兄弟”。

之後的兩年高中生活,出於對籃球共同的熱愛,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我們一起看球賽互相切磋球技,而你明顯比我技高一籌,在你的指導下,我的球技突飛猛進。不得不承認,最初我是崇拜你的,但隨着相伴的日子漸久,我對你的感情,也漸漸變爲了愛慕。可你從來,都不曾察覺到。

而你考上大學之後,我孤注一擲地拼命學習,爲你來到新鄉期望團聚,卻沒想到,你爲我預演了散場的結局。

你還是把我當兄弟啊。我那天的行爲在你看來,是那麼無理取鬧和莫名其妙。你發短信問我:兄弟,到底怎麼了?是嫌我重色輕友了?

怎麼了,我喜歡你,可我卻無法告訴把我當做兄弟的你。

別無他法,我開始躲着你。

但是你先斬後奏,替我和鄧燦報了去八里溝的旅遊團,直接給我發消息說不去錢就打水漂了。我去了,但是有私心,因爲我不想你和鄧燦單獨出遊。

我主動和鄧燦坐在一起,她熱情地給我介紹新鄉的景點,五龍山的動物園、遊樂園和水上公園,還有冬季滑雪場,萬仙山的奇峯險溝和郭亮村,以及這次要去的八里溝,都值得一玩。

鄧燦對八里溝輕車熟路,說先直接乘坐觀光車從旁道公路上去,先到最值得一轉的水簾洞一逛,然後一路慢悠悠地下山,如此觀賞沿線風景,比爬山省太多力。而你我之間,一路始終無言,直到到達水簾洞。

水簾洞很長,依山而建。落差近160米的天河大瀑布直瀉而下,落在洞頂,蔚爲壯觀。我一時看呆,沒注意腳下的路,踩進了石坑,一個趔趄要倒下時,是你及時扶住了我。

那天天氣陰沉,近水處冷,我的皮膚冰涼,而你手心灼熱,燙得我立時推開。你以爲我是故意的,沒好氣地走上前去追鄧燦。我失落地摸了摸紅到耳根的臉,瘸着崴了腳的腿,懊喪地慢慢跟在後面。

而我剛剛進入水簾洞,就看到你在鄧燦眉間落了一個吻,輕柔得如初雪親吻大地,連我都覺得美好,而她更沒有拒絕。

剎那間,萬籟俱寂,我的耳邊只聽得到瀑布傾瀉在洞頂的嘩嘩聲,眼前只看得到你歡喜的笑容和她嬌羞的低頭。我想,她也是喜歡你的。

高中時你說過,喜歡旅遊喜歡看山山水水,最大的夢想是和喜歡的人看遍大好河山。而那天,你有山有水,還有喜歡的人。

而我踉蹌轉身,落荒而逃,只有滿懷空蕩蕩的風。

你從我心裏乘風而去

【五】我乘風而來,你乘風而去

你是真的很高興吧,鄭煜,所以那天下山時纔會主動叫我,即便看到我一言不發滿臉陰鬱,仍鍥而不捨:“我錯了還不行嗎?不該重色輕友的。你看看,你崴了腳,我就立刻趕來揹你下山。”

說完之後,你扭頭看向鄧燦徵求同意,待她笑着點頭時,不顧我的反對和掙扎,屈身一把將我背起。

驚慌過後,我在你背上漸漸放鬆下來。回想起我高二那年,打籃球崴了腳,也是你把我揹回了家。彼時我在你的背上,看着秋日高遠明淨的天空,聽着你漸漸變粗的喘氣聲,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什麼時候動心的呢,大概,就是那個時候吧。可你那時煞風景地抱怨我說,臭丫頭,你該減肥了。

而這次,你揹着我下山,卻說:“臭丫頭,你瘦了好多啊,是學校飯菜不合胃口?再這樣瘦下去,還有力氣打球嗎?”

不待我回答,鄧燦就在一旁接了話,無比真誠:“我每週回家之後再回學校,我媽每次都給我做好多喫的帶上,鄭煜和我兩個人喫都喫不完,洛妍,以後你也跟我們一起喫。”

“嗯。”我鼻子莫名一酸,閉了眼逼退淚水,應了鄧燦之後,悶悶地回你:“等我喫飽了,再和你大戰三百回合。”

“好兄弟,等你來戰!”你說得豪情萬丈,我和鄧燦撲哧都笑了。

或許,就像你教會我喜歡一樣,鄧燦教會了你喜歡。

從此我就放手了,鄭煜。

就這樣吧,任我對你的喜歡散入這座城肆虐的風裏。一如當初我乘風而來,如今你從我心裏乘風而去。

祝福你。

— END —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4月下半月刊

欄目:城事

作者: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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