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在七國叛亂中,漢景帝最寵愛的弟弟梁王劉武堅守睢陽,不但沒有被以吳王劉濞爲首的七國叛軍攻破城池,而且成功牽制住了七國叛軍的主力部隊,爲周亞夫趕赴前線、由守反攻刻了時間,最終平息了七國叛亂。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以說劉武在保全自己的同時,也保住了大漢江山。事後,漢景帝論功行賞,給了劉武兩項特別的嘉獎:一是把劉武的待遇提高到和自己並肩的地步——允許他使用天子旌旗;二是把劉武的保衛提高到和自己等同的地步——撥給他戰車一千輛,騎兵一萬人,用作私人警衛。

正在這時,從長安傳來了景帝廢除太子劉榮的消息。劉武馬上召集自己智囊團中最重要的“雙子星座”——公孫詭和羊勝——召開了一次緊急會議。

“您有平定七國叛亂之功,這關係到江山社稷,國家命脈。您還擁有天下獨一無二的絕世王牌……”公孫詭和羊勝在會上力勸劉武去爭奪太子一位。

劉武被說服後,馬上進京拜謁竇太后,然後說出了自己內心的想法。竇太后一聽,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小兒子的請求。

梁王劉武進京,漢景帝自然也很高興,專門爲他舉行了夜宴。參加宴會的都是劉氏宗族的嫡系親人,因此氣氛十分融洽。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竇太后握着漢景帝的手,說了這樣一句話:“商人親其所當親,所以傳位於其弟。周人尊其所當尊,所以傳位於其弟。我百年之後,梁王就託付給你了。”

面對竇太后這一出“夜宴託孤”,漢景帝顯然毫無思想準備。他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立刻跪於座席下,承諾道:“兒臣謹遵母命,千秋之後定當傳位於弟弟。”

竇太后一聽,甚是高興,心裏暗想:“如果我所生的兩個兒子都能當上皇帝,那也是千古美談……”

“萬萬不可。”一句堅定冷漠的聲音,把竇太后喚回了現實。她抬起頭來,見自己的內侄竇嬰端起一杯酒走到景帝面前,喃喃地說道。

“陛下喝高了,說醉話了,陛下的天下是高祖傳下來的天下,是大漢王朝的天下。帝位傳給皇子是祖制,不能更改,陛下怎麼可以傳位給梁王呢?君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雖然有口無心,但說錯話了,還是該罰一杯啊。”

漢景帝本來就是礙於竇太后的顏面,才許下了立位於弟的誓言,正懊惱於說錯的話如潑出的水收不回來了,看到竇嬰主動幫自己解了圍,便順勢頭一揚,喝乾了杯中酒,自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該罰該罰,哈哈……”

竇嬰一攪局,竇太后很生氣。她強坐了一會兒,便來了個拂袖而去。這段插曲一鬧,在場之人都感到尷尬,這場夜宴便不歡而散了。

雖然漢景帝在夜宴上許下的傳位於弟的諾言被認定爲了是酒後戲言,但劉武既然這麼有恃無恐而來,直奔太子寶座,就肯定不是一時心血來潮。除了擁有護國之功,他還握着竇太后這張王牌。因此,儘管不識時務的竇嬰出現,讓竇太后直接“逼宮”的計劃提前流產了,但君無戲言,既然漢景帝在夜宴上說了傳位於弟的話,就不是一杯酒能遮擋過去的。

爲此,漢景帝想出了一招“金蟬脫殼”之計。他含糊地對劉武說道:“皇弟啊,朕很想立你爲太子,但皇儲關係到國家之根本,不是朕一個人就能決定的,還得召開立儲大會,徵得朝中衆臣的同意纔行啊!”

漢景帝的忽悠功夫也是一流的。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用時間來拖垮劉武。

劉武等啊等啊,一晃來京城的法定朝見日期就要滿了,還未見漢景帝有開會之意。明白過來的劉武馬上跑到竇太后那裏哭訴。

竇太后還在爲上次夜宴的事耿耿於懷。她給劉武打氣道:“皇兒啊,這立太子一事,你阿哥不給你一個明確的答覆,你就賴在這裏不回封國,看他能把你怎麼樣。”

劉武有了竇太后這個堅強的後盾,膽子大了,信心足了。於是,他決定賴在京城長住下來,不走了。

漢景帝本來以爲等劉武回了封國,自己隨口而出的承諾便可以不了了之了,但事情的發展卻出乎他的意料,他低估了劉武臉皮的厚度。有太后在背後撐腰,他又不好治劉武的罪,於是只好召開立儲大會,利用衆臣之口,徹底推翻自己的酒後戲言。

就在漢景帝與劉武周旋時,漢景帝最寵愛的女人王娡也沒有閒着,爲了戰勝劉武,王娡效仿當年的呂后,帶着兒子劉徹一一拜訪了朝中重臣。因爲周亞夫在七國叛亂中立下了赫赫戰功,此時已位居丞相一職,所以王娡便從他開始,先後拜訪了御史大夫袁盎、建陵侯衛綰、弓高侯韓頹當、諫議大夫張羽、中郎將灌夫,等等。

這些朝中重臣都是正義之人,他們中有的人雖然對王娡並無好感,但對景帝傳位於弟之事卻都持反對意見。漢朝的規矩是父傳子,哪有兄傳弟的?

果然,在立儲大會上,以袁盎爲首的“衆臣評審團”以於情不合、於理不通、於法不符三點理由,一致反對立劉武爲儲君。

這正是景帝想要的結果。看着激動的衆臣,他心中暗喜。最後,漢景帝無奈地長嘆一聲,淡淡地說道:“看來我只能聽大夥的了。”

但是,這可不是竇太后想要的結果。她怒氣衝衝地說道:“憑什麼叫我聽大夥的?”

竇太后對這次立儲大會的結論不服,要求重新來過。對此,頗具政治智慧的漢景帝沒有直接和太后對着幹,而是派袁盎等大臣代爲出戰。

“我想立梁孝王劉武爲儲君,看哪個喫了熊心豹子膽的敢來干涉我劉家的家事!”辯論賽剛一開始,竇太后就開門見山,直接給羣臣施壓。

竇太后畢竟是堂堂一國之母,連景帝都要對她敬重三分。此時見竇太后不怒自威,衆人都被震懾住了,原本精心準備的說辭都打了水漂。大臣們個個怔在那裏,哆嗦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就在這時,袁盎挺身而出,傲然道:“按照太后的意思,如果梁王他日百年之後,又該由誰來繼承大統呢?”

“這個,當然……當然是再傳回給景帝的兒子了。”竇太后顯然被將了一軍。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袁盎不緊不慢地往下說,“春秋時期宋國的君王宋宣公,曾說過一句話:‘父死子繼,兄死弟及,天下之通義也。’他死後就把王位傳給了自己弟弟。後來,他弟弟宋穆公臨死時,同樣不按朝中規矩出牌,又把王位傳給了哥哥的兒子,同時把自己的兒子調到鄭國去當侯爺。放着王爺不當當侯爺,宋穆公的兒子覺得受了委屈,他說‘父死子繼,天經地義;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於是殺死了宋宣公的兒子。從此,宋國五代陷入了腥風血雨的權力內鬥之中。”

竇太后聽完袁盎的故事後,她愣住了,再也沒有說一句話。她是個聰明人,也是個深明大義之人,袁盎的話觸痛了她心底最薄弱的地方。她愛兒子更愛江山,爲了大漢王朝的萬世江山,她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立儲這條路上一意孤行,做出千夫所指的事來。

沉默是對袁盎所講故事最好的認可。隨後,竇太后下令賞賜袁盎等人百兩黃金,同時,她對劉武下了“逐客令”,讓他趕緊回自己的封國好生待着。從此,竇太后絕口不提立梁孝王劉武爲儲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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