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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清有多久沒有見過草籽花了。陽春三月，當我坐着車沿着古角水庫邊蜿蜒的山路，到達停前東衝時，剎那間就被震撼了：這一抹紫紅一直沿着水庫邊，綿延到天際，彷彿一片霞落到了人間。我驚豔於它的美！我從沒有這般黔驢技窮過，因爲無論我怎麼搜腸刮肚，也實在沒有辦法用詞彙來描寫它，只知道不停地感嘆着：唉呀，太美了！此時，也許就是千百個梵高也不一定能畫出這樣的畫！

下了車，我抱着森寶寶，像孩子坐滑梯一樣，連滾帶爬地從路上滑下，慌不擇路地撲向草籽花海。森寶寶一着地，馬上蹦跳着奔向花海。花海里已有不少人了，有像我們一樣帶着孩子來玩的，有攝影師們帶着模特採風的，森寶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索性就躺在花海里打滾，他邊滾邊咯咯地笑，笑聲引來了許多的孩子，許是受到感染，孩子們也都在花海里撲騰着，有的像森寶寶一樣打滾；有的翻跟頭；有的撒開腿無拘無束地奔跑，一頭老牛甩着尾巴，悠閒地低頭喫着草籽花，一頭小牛安靜地立在媽媽身邊，抬頭望着我們，它突然向我們奔來，跑到離我們較近處，戛然止步，旋即又奔向老牛身邊。這一切剎那間點亮了我內心深處的某種記憶，雖有些遙遠，卻依然清晰.....

老家的屋後是一望無際的稻田，每年晚稻收割前，隊長就會指揮村裏的男人們，把那細小狀如腰子的綠色種子，拌在草木灰裏撒進稻田，等晚稻收割時，田裏就長出了那嫩嫩的、綠綠的小苗。在我的印象中，那些小苗似乎不怕冷，哪怕大雪壓身，哪怕水裏結的冰棱能走人，它的葉片依然蔥綠，經過一個冬天醞釀，第二年春天瘋狂地長葉，一夜之間，綠，就神奇地鋪滿了田野。陽春三月，草籽花葉莖頂端便長出雪青色花蕾，然後就慢慢地變成紫紅色的小花，“花朵狀若蝴蝶，又如雞雛”這是周作人在《故鄉的田野》裏對它的描述。花兒散發着獨特的清香，引得蜜蜂在花叢中嗡嗡嗡地唱着歌，不停地翩翩起舞。遠遠望去，藍天下紫紅色綿延到天際，好像大地鋪上了一牀華美的地毯，煞是好看。

每年春天，當草籽開花的時候，花田便成了孩子們的樂園。那些紫色的花，像滿天的繁星撒在田野上，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濃郁的芳香，招引成羣的蜜蜂、蝴蝶翩翩起舞，我們常常在開滿草籽花的田裏捉蜂捕蝶，在花毯一樣的草籽花上翻跟頭，追逐打鬧，扯草籽花撒向天空，頂着滿頭滿身草籽花傻笑着轉圈。也許是不久草籽就要翻耕作肥料，這時候大人就是看見了，也不會罵我們的，最多就看着田裏的我們來一句：“這些發死筋的，都瘋了，把草籽弄的像滾打的一樣。”玩累了，就躺在花田裏曬太陽、觀白雲、數飛鳥……然後，又接着玩，用草籽編花環美美地戴在頭上。當然總不忘記把帶來的豬草籃子塞滿。這樣，我們一直玩到大人喊我們回家喫飯。

最有趣的是在草籽溝裏踩泥鰍。耕田之前，大人們總要在田裏放滿水，在泥裏沉睡了一冬的泥鰍也鑽了出來，它們大多躲在長滿草籽的田溝裏，拿一個圓錐形的小竹簍，放在溝裏，用腳在離小竹簍一米開外開始踩水，等踩到竹簍口時，提起來，裏面總會有一條或幾條活蹦亂跳的泥鰍，一上午下來，總能踩個大半竹簍，那種喜悅至今記憶猶新。

耕草籽花田的時候，也是撿黃蟮泥鰍的好時候，我總會背個小卡籮，拿個小竹籃，跟在父親後面撈黃蟮泥鰍。父親揹着犁，牽着牛來到田邊準備耕田，他把牛繩一頭拴在犁上，一頭比劃好長度系在那光滑而彎彎的木製牛額頭上，父親把牛額頭架在老牛的脖子上，用繩子從牛脖子下面把牛額頭固定，繫好，就開始耕田，他一手扶着犁尾“哧哧”地呵赤着老牛，一手拿着牛鞭並抖動着繮繩，當犁將帶着草籽花的泥土翻過來時，躲在泥土裏的黃蟮泥鰍便會甩着尾巴，打出水花，我迅速拿起小竹籃舀起放入卡籮裏。老牛一邊不緊不慢地拉犁耕田，一邊不時地偷喫一口帶着綠葉的草籽花，每當這時，父親就會拉過繮繩，不讓老牛偷嘴。我有些不解，老牛耕田那麼累，反正草籽花也不要了，老牛喫點有什麼關係呢？可是父親說牛喫多了就會得“牛悶脹”，會把牛撐死。怪不得，建元那次放牛把牛牽到草籽田裏放，牛喫得太飽，回家後他爹把他狠狠地揍了一頓，牽着老牛讓它拖着石滾到處走，原來是怕牛被撐死，讓牛消食呀。隨着泥土地如浪花般地翻卷，草籽花在犁旁被泥土淹沒，不久滿田滿畈的草籽花就都不見了，只有新耕的泥，不住地冒着泡，不知是不是爲美麗的草籽花嘆息。

我也曾爲草籽花深深地惋惜過，而父親卻說它本身就是一種植物肥料。我不禁有些傷感：在嚴冬裏它頂着刺骨的寒風艱難生長，當春光明媚萬物復甦的時候，它以綠色點綴大地，以花裝扮自然，以身軀與大地融爲一體，給土地 增加養分，默默地付出自己的一切。這是怎樣的一種犧牲呀！我不禁心頭一顫：美麗總是短暫的，而永恆的，卻是它生命的意義。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

如同孩提時一樣，我情不自禁地躺在了草籽花海，沉浸在幽幽的清香裏，一次次地深呼吸着，一次次地滿足於這別樣的味道，慢慢就屏蔽了其它的味道，只有綿軟的純香，淡淡地沁入肺腑，仰頭看着蔚藍的天空上飄着的白雲，我陶醉了，陶醉於城裏久違的藍天，陶醉於草籽花獨特的清香，陶醉於草籽花海的美。

一波又一波的人來到了花海，也許，他們只是單純地欣賞草籽花海的美，而我回味的卻是流逝的歲月，童年時的情景歷歷在目，一直揮之不去，如今，它像一個永不褪色的童話，藏在我的腦海裏彌久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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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程俊 黃岡市作協會員 黃梅實驗小學教師

編委會

曹錦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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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亞紅

執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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