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大堡薦 | 也許她第一個真正的舞伴是那輛出租車

【書名】花園酒會

(The Garden Party and Other Stories)

【作者】凱瑟琳·曼斯菲爾德

(Katherine Beauchamp Mansfield)

作品簡介

故事刻畫了幾個截然不同的女性,細膩地描繪了她們的日常活動,從各種細微處傳遞出她們的內心活動。沉默的母親費爾菲爾德夫人,溫順的妻子琳達,孤獨的女孩貝麗爾。費爾菲爾德夫人心甘情願爲家庭擔任保姆和僕人的角色,燒菜做飯,照顧孩子,還要爲女婿家裏的男主人準備出門的鞋帽,而妻子琳達,完全沒有自己的生活,生活的全部都是生孩子。她性格溫順,內心卻苦悶無比。生育讓她身心俱疲,她嚮往自由自主的生活,卻無法走出牢籠。而女孩貝麗爾內心向往自由,嚮往做自己,嚮往獨立,可是周圍的環境讓她不得不隱藏起自己的本來面目,以溫順保守的一面示人。儘管她內心極度渴望脫離現實的牢籠,可是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寄希望於找一個男人帶自己離開。夜晚降臨,那個真實的她蠢蠢欲動,想要逃離。而最終,希望破滅,她也屈從於現實,回到自己的牢籠中。

文章描寫十分細膩,景物刻畫細緻,一幅幅鄉土風情畫展現在面前。而這樣的描寫翻譯起來卻頗爲喫力。那如夢似幻的森林,大海的囈語,若隱若現的月光,如何能讓讀者讀到的時候眼前也能浮現起我所看到的畫面。

作者簡介

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於1888年出生在新西蘭威靈頓城一個貴族家庭,她是20世紀前期英國知名作家,以短篇小說見長。分別於1920年和1922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幸福》(Bliss)和《花園酒會》(Garden Party)奠定了她在英國文壇的穩固位置。

精彩段落

舞會到底是什麼時間開始的,萊拉也說不清楚。也許她第一個真正的舞伴是那輛出租車。她和謝里丹家的姑娘們還有她們的兄弟同乘一輛出租車,這倒也沒什麼。她坐在後排的角落裏,那個她把手放上去休息的枕墊感覺就像是個不認識的年輕人身上穿着的西裝袖子,他們的車開得又快又穩,兩側的華爾茲燈柱、房屋、柵欄和樹木從身邊閃過。

“你真的從沒去過舞會嗎,萊拉? 不過,寶貝兒,這可太怪異了——”謝里丹家的姑娘們叫道。

“離我們最近的鄰居都要15英里,”萊拉溫柔地說,輕輕地擺弄着的摺扇。

哦,我的天啊,要想和其他人一樣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可太難了!她試着別笑太多,也別太在意。但是每件事兒都太新鮮了、太令人興奮了...梅格的晚香玉、約瑟的琥珀圈兒,勞裏暗色的小腦袋從白色狐皮大衣裏鑽出來,就像雪上的一朵花。她永遠都會記得這些。當她看到表弟勞裏把新手套掛鉤上的幾縷紙巾撕掉,竟然覺得有些心疼。她想把那縷東西當作信物,留作紀念。勞裏把身體向前傾了傾,把他的手放在勞拉的膝蓋。

“瞧,親愛的。”他說。“和平時一樣,第三個和第九個,明白了?”

哦,多個兄弟可太棒了!在她看到興奮的時候,萊拉覺得如果有時間的話,要不是因爲不可能的話,她都忍不住想哭了,就因爲她是家裏的獨生女,沒有兄弟曾對她說過:“明白了?” 也沒有妹妹會這麼說,就像梅格剛纔對約瑟說的那樣,“我從不知道你的頭髮能像今晚這麼漂亮!”

不過,當然,沒有時間了。她們已經到了排演廳;她們的前面、後面都是出租車。道路兩側很明亮,路邊有移動着的扇形燈光,人行道上,快樂的情侶們就好像漂浮在空中, 穿着小緞面鞋像鳥兒一樣互相追逐着。

“抓緊我,萊拉,要麼你該迷路了。”勞拉說。

“來吧,姑娘們,我們衝過去吧!”勞裏說。

萊拉用兩根手指拉着勞拉粉紅色的天鵝絨斗篷,她們莫名其妙地就被擁着走過了金色的大燈籠,沿着通道一直走,並推進了標着“女士”的小房間。這裏的人實在太多了,她們幾乎都沒地方把衣服脫下來。噪音震耳欲聾地響着。兩邊的長椅上堆滿了包裹。兩個穿着白圍裙的老女人跑前跑後的,懷裏抱着新的包袱。每個人都向前面擠着,希望使用小梳妝檯和遠處的鏡子。

一股巨大的氣體顫抖着噴射而出,點亮了女更衣室。不能再等了,已經開始跳舞了。當門再次打開的時候,排演廳裏傳來一陣調音的聲音,旋律幾乎直衝到天花板上。皮膚黝黑的姑娘們,容貌姣好的姑娘們還在拍着自己的頭髮,她們再次把絲帶繫好,把手帕掖進緊身衣胸前部位的下方,再把大理石色的白手套撫平。因爲她們都一直在笑着,在萊拉看來她們都很可愛。

“難道沒有隱形髮卡了嗎?”一個聲音喊道。“真太離譜了!我一個隱形髮卡都看不見了。”

“給我背上擦點粉,親愛的。”另一個人叫道。

“但我肯定需要針和棉線。我把裙褶兒撕了好長一條兒。”第三個人慟哭了起來。

然後,“把它們傳過去,傳過去!”。放着曲目單的草籃子從一個人手中傳到另一個人手中。可愛的銀粉色曲目單,旁邊還有粉紅色的鉛筆和毛絨流蘇。萊拉從籃子裏拿出一張曲目單的時候,手指都在顫抖。她本想問別人,“我也能拿一張嗎?”不過她馬上抓緊時間讀了起來,“第三,華爾茲舞曲,‘兩個人,獨木舟裏的兩個人’第四,波爾卡舞曲,‘讓羽毛飛翔’”,這時麥琪喊了出來,“準備好了,萊拉?”她們努力從人羣裏向外擠到了排演廳巨大的雙扇門那兒。

還沒有開始跳舞,不過樂隊已經停止調音,噪音實在是太大,聽上去就好像樂隊開始演奏的話,也聽不見他們的聲音。萊拉朝麥琪擠了擠,從麥琪肩膀上向外看,她覺得連天花板上懸掛着的顫悠悠的小彩旗都在講話。

她幾乎忘記了害羞,忘記了在換衣服的時候,她是如何坐在牀上,穿着一隻鞋,脫掉一隻鞋,求媽媽給表兄妹們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不想去了。也忘記了自己曾多麼渴望坐在他們那所被拋棄的鄉下房子的陽臺上,在月光下聽着小貓頭鷹哭嚷着“莫——珀爾”,而那一切都變爲一陣喜悅,這感覺如此甜美,她甚至很難獨自承受。

她握緊扇子,注視着熠熠發光的大廳、金色的地板、杜鵑花、燈籠;舞臺的一端鋪了紅地毯,擺着鍍金的椅子,樂隊則在一個角落裏演奏。她簡直無法呼吸,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多美妙啊!簡直就像天堂一樣!”

所有的姑娘們都三五成羣地站在門的一側,男人們站在另一側,女傭們身着黑色禮服,臉上帶着傻傻的微笑,小心翼翼地踩着光滑的地板上,朝着舞臺走去。

“這是我鄉下的小表妹萊拉。對她好點。幫她找個舞伴。她是在我的保護下哦!”梅格一邊說着,一邊在一個又一個姑娘中間穿行。

陌生的面孔向萊拉微笑着——那麼甜美,那麼模糊。陌生的聲音回答者,“當然了,親愛的。”但是萊拉覺得那些姑娘們根本就沒看見她。她們只盯着男人們看。男人們怎麼還不開始呢?她們在等什麼呢?他們就站在那裏,把手套拉平,拍拍他們油光的頭髮,還朝着他們自己微笑着。就在這時,他們好像忽然間決定了要幹什麼, 他們滑過鑲木地板,走了過來。這舉動在姑娘們中間引起了一陣歡笑。一位高大英俊的男士朝梅格走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曲目單,在上面寫了點什麼。

萊拉已經在寄宿學校學會了跳舞。每週六下午寄宿生都會匆匆忙忙地趕到一個小小的瓦楞鐵結構的任務廳,倫敦來的艾克爾斯小姐(倫敦)會上她的“揀選”課程。但是那個瀰漫着灰塵味道的大廳,與眼前這個牆上都有印花布圖案的大廳不一樣的地方在於,那個戴着有兔子耳朵,棕色絲絨無沿帽的小姑娘上被嚇壞了,砰地撞上了冰冷的鋼琴,艾克爾斯小姐會用她那根長長的白色棍子戳女孩兒的腳——而眼前的一切真太不可思議了!

萊拉肯定如果她的舞伴不來的話,她就會一直聽着那美妙的音樂,看着其他人滑動舞步,在金色的地板上翩翩起舞,那樣的話她會死的,至少會暈倒,或者抬起胳膊,從某個星光閃爍的昏暗窗戶飛了出去。

“我想這首曲子是我們的——”有人低頭行禮,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臂。無論如何,她還沒有死。那人的手按着她的腰,她就像朵花兒一樣飄然步入舞池。

“地板還真不錯,不是嗎?”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她耳邊慢吞吞地說。

“我覺得它滑得可真美妙。”萊拉說。

“什麼!”那個微弱的聲音聽上去有點喫驚。萊拉又說了一遍。那個聲音迴響起來之前,有微小的停頓。“哦,真是的!”然後她就又被旋轉了起來。

他的轉身可真漂亮。同姑娘們跳舞與同男人跳舞的差別太大了,萊拉打定主意。姑娘們總是撞到一起,踩到彼此的腳。跳男步的姑娘還總是把你抓得緊緊的。

杜鵑花再也不是獨自綻放的花朵了,它們變成了粉色和白色的一片片旗幟,在身邊飄流而過。

“你上週參加貝莉的舞會了嗎?”那個聲音又來了,聽上去很疲憊。萊拉在想自己是否應該問他要不要停下來。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參加舞會。”她說。

她的舞伴喘息着笑了一下。“哦,我說呢。”他表示異議。

“是的,這真是我第一次參加舞會。”萊拉熱切地說道。能夠告訴別人實話真讓她如釋重負。“你看,我一直生活在鄉下。”

就在那一刻,音樂停了下來,他們走過去坐在兩把靠牆的椅子上。萊拉把她那雙穿着粉紅緞面鞋的腳藏在椅子下面,給自己扇着扇子,同時幸福地看着其他一對對舞伴走過旋轉門,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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