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4月28日夜间,英国斯莱普顿,莱姆湾沙滩上,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登陆作战“诺曼底行动”正在进行紧锣密鼓的预演。这场代号“老虎”的大规模演习遭到了德国海军E型鱼雷艇的突然袭击,导致946名美军士兵牺牲。然而,事件的真相一直被英美军方高层隐瞒,我们不禁要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老虎”演习遇袭经过

  1)第32号坦克登陆舰船团于1944年4月27日上午9点45分离开了普利茅斯港。T-4船队中从普利茅斯出发的船只包括坦克登陆舰LST515、496、531和58(LST58拖带着两个浮箱码头)。船队朝着偏南方向行进至埃迪斯通岩附近的一个点后负责护航的皇家海军杜鹃花号加入了船队并且转向东航行,随后航向又转往东北方向。

  2) 在布里克瑟姆外海,LST499、289、507加入了船队。

  3)船队排成一列纵队继续前进,队内的船只包括LST515、496、511、531、58、499、289和507。每艘坦克登陆舰与前船之间相隔400码。莱姆湾危机爆发于午夜12点,也就是模拟船队通过海峡进行诺曼底登陆的时候。

  4) 28日午夜,在距离波特兰角12英里的地方,德国E艇在进行侦察活动时发现了这个正在行进的船队。1点30分,坦克登陆舰上响起了战斗警报,2点整,LST507被鱼雷命中了。

  5)领头的船只继续保持原定航线和航速,但在几分钟内,LST289和531接连中弹。在接下来的“友军误射”中,船队内部的交火夺取了更多美国人的性命,而LST531也在大火中发生了爆炸。

  6) 这里是准备进行演习的沙滩,在这之前的第4师、第101空降师、第82空降师已经确保了斯莱普顿沙滩滩头的安全。

  对于这场悲剧,英国的杰出飞行奖章获得者、飞行员彼特·内维尔的证词相当重要——在那个炼狱一般的黑夜中,他驾驶一架布里斯托尔“英俊战士”飞过德文郡外的海面,目击了事件全部经过,并一马当先地发动反击!战火平息多年之后,彼特·内维尔将所有的回忆和盘托出:

  正在进行演习的美军部队,在演习中会用实弹轰击滩头,海军的轰炸导致滩头附近大片区域受损

  那是在1944年4月27日,我20岁生日的当天,至今我都觉得这次生日是永生难忘的。当我驾机飞行在南德文郡莱姆湾附近时,我目睹了整场战争中最大的悲剧之一,这场灾难直到最近依然被列为高度机密,而我也一直回避着相关的事情。

  装备了MK8截击雷达和火箭发射挂架的英俊战士战斗机

  我在一个从604夜间战斗机中队分离出来的特勤单位工作,驾驶改装过的“英俊战士”TF10型飞机。我们的飞机在机鼻上安装了MK8型机载截击雷达,在机翼上还挂载了8枚3英寸火箭弹,这些火箭弹可以使用60磅高爆弹头或者半穿甲弹头。而除了火箭弹外,机上还装有4门20毫米机炮。

  受伤和死亡的美国士兵正在从受损的坦克登陆舰上卸下来。

  我们脱离了大队的本部,前往南德文郡的一个被称作“螺栓头”的跑道,该地位于“螺栓尾”和希望角之间,在一个400英尺高的悬崖之上。该区域拥有3座雷达站和2条跑道,散布着喷火、台风和蚊式所组成的中队。我的那些604中队的同事们都是来自英联邦中队的,所以我身边有来自新西兰、澳大利亚和加拿大的飞行员,一共有8名飞行员和8名导航员。作为唯一的英国人并且还是队里最年轻的人,我很快就被后座导航员赋予了一个外号——“纳尔逊”。我们的职责是拦截在夜间活动的敌军轰炸机和远程战斗机。不过,当我们在海面上飞行的时候,还要负责要用机上的火箭弹袭击敌人的船只,就算是那些粗心大意的U艇也不放过。

  1944年4月27-28日之间的夜里,我所飞行的巡逻区域从“螺栓头”基地开始,前往怀特岛西角的尼德尔斯,然后转向西飞行至康沃尔西边的兰兹角,接着往北飞行至南威尔士,最后转回尼德尔斯方向,通过尼德尔斯后向基地返航。这段行程刚好超过1000英里,而英俊战士的续航力有1750英里,这次巡逻可以说是一次长途飞行了。有两架飞机负责这趟巡逻任务,他们会以相反的方向飞这条航线,以此提升拦截德国轰炸机的几率。执行巡逻任务几乎已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当晚,我的那个澳大利亚籍指挥官给予我们的任务不同以往。我和导航员被告知要保持莱姆湾上空没有敌机,特别是斯莱普顿沙滩区域。在这个区域,老美们正在举行演习,后来我才直到这场演习叫做“老虎行动”。我们收到命令说要无时无刻保持天上没有敌机。指挥官还特别提醒我们:“你千万不要飞过沙滩上空”,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紧张。

  英俊战士驾驶舱视野从这张战时从空中拍摄的照片中一览无遗,可以看到飞行员的视界非常宽敞

  在一开始,当我们还在第一段航程的时候,我和导航员看见一个由坦克登陆舰组成的船队正慢慢地向莱姆湾驶来。当时我还不知道,在前方等着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在最初,我们的巡逻跟平时没什么区别。当天晚上天气非常晴朗,而海面上波涛汹涌。我们在1000英尺的高度以300英里/小时的速度,向前飞行。

  在航程第二部分的终点,我们飞越了自己的机场,然后继续向东飞行,直到要转回沙滩方向为止。当时我们在离岸边几英里的地方飞行,我和后座导航员一同向莱姆湾望去。我们看到了奇怪而可怕的一幕:海上有一艘起火的船只正冲向波特兰角。偶尔会有爆炸的冲击波传来,同时伴随而来的还有足以照亮漆黑海面和夜空的橘色火球。这时候,海面上漫天炮火,像是在向一切浮在海上的东西开火一样。

  美国士兵冲过斯莱普顿沙滩。

  我知道陆军会尽可能模拟实战情况,他们甚至还会发射实弹,但是在我飞行训练的时候还没经历过如此真实的演习。不过当晚所见的景象简直就是一场出格了的海军演习。几个小时前飞过的那个船队里面,船只散落在整个海湾内,像是不顾一切地在往所有方向倾泻火力。我能很明显地看到其中有一条大船起火了。我们立刻把所见的情况上报给控制中心,他叫我们“保持上空安全”。

  我反复地表示下面肯定是发生非常严重的情况了,不过却被再次被告知“保持好演习区域上空的安全”。这太可怕了,我知道下面那些正在面临死亡威胁的人需要帮助,于是我决定不听命令,继续留在这里一小会,并且驾机盘旋,保持上空安全。从驾驶舱内看到的情况使我确信下面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英俊战士的常规作战高度在云层之上,这架编号为NV172的英俊战士正在进行验收试飞。

  我不断地呼叫控制室,并且与一个少校军衔的雷达操作员吵了起来。我不断地描述眼前的情景,并且坚持这里需要火速支援,但是发回来的反应还是一样的:“这只不过是一场演习”。但是我知道,下面的人需要救援,我决定赌上领口上的蝙蝠章来帮助他们。我知道一架飞机能做的事情很有限,不过眼前这幅景象不能视而不见。

  导航员的MK8雷达界面上有信号活动,雷达显示在海面上有快速移动的船只。我问他估计下这是什么船只,“我们去看看不就好了”他回答说。于是我驾机俯冲到1000英尺进行近距离观察,让导航员操作雷达引导跟踪那些快速移动的船只。在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些船只的真实身份。飞机飞过了那些船只后,我们感觉飞机抖了一下,他们对着飞机开火了!我立刻进行转向、爬升,并盘旋了一圈,然后意识到这些快速移动的船只是德国人的快艇,也就是所谓的“E艇”。这个纵队由三艘E艇组成,正在快速驶离莱姆湾。我想他们的弹药应该是要用光了,因为只有在低飞通过他们的时候才会有零星的还击。

  德国E艇,偷袭“老虎”演习的元凶

  到了此时,我已经放弃跟控制室交流了,而且也没有告诉他们我开始驾机接战,当时我觉得要“不理他们”。我已经给他们通报了现在的情况,但是被他们当做耳边风。我驾机俯冲,降低高度跟踪这些小艇,然后发射了两枚高爆弹头的火箭。当火箭击中艇尾的时候他们直接对着我开火了,而中弹的快艇烧了起来。飞机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然后“英俊战士”转了一圈,义无反顾地进行了第二次攻击。德国人再次开火反击,而这次发射的两发火箭弹命中了E艇,我亲眼看着这艘E艇发生了爆炸。我想他们当时艇上肯定还带了深水炸弹和水雷。

  在对这艘E艇发起攻击的时候,导航员在雷达屏幕上跟丢了另外两艘E艇。快速查看了一下燃油指示计,我发现要是想继续搜索的话,要先回去进行加油。我告诉控制室事情的经过,但是我并没有收到祝贺词,于是我们便驾机返回了机场。

  我和导航员立刻向值班军官口头通报了事情的经过。我们跟他说明我们所看到的情况以及我所做出的反应,同时在飞机加油的时候向他请示能否批准我们继续进行搜索。他并没有阻止我们起飞,可能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刚才看到了多严重的情况,并且在大半夜他也没办法叫醒别人跟他协商。

  在浪费了一阵子时间进行加油后,我们再次起飞,前去搜索剩下的两艘E艇。我们决定往瑟堡方向飞去,因为这里很有可能是E艇出发的地方。我们以500英尺的高度盘旋在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在搜索E艇的同时,观察手通过他的雷达显示屏告诉我头顶上有一架敌人的飞机。幸运的是,在黑暗中,他们无法把我们从漆黑的大海中辨别出来。当靠近法国海岸线的时候,他们不定期地闪动着自己的导航灯。

  现在瑟堡港的入口已经近在咫尺,我们已经飞行了很久了。更加糟糕的是,当我们找到另外两艘E艇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亮了。不过我发起攻击的高度太低了,惊动了守卫瑟堡的防空炮台。我把飞机朝向外海,保持低空,然后开始爬升到2000英尺。当把飞机油门推满的时候,我能通过操纵杆感觉到布里斯托“大力神”发动机的澎湃动力。我把飞机朝向港口,然后闪了几次机上的导航灯。我藉此希望在天还不太亮的时候,让这些德国人把我们误认成容克斯JU-88,我们驾驶的飞机的确与那些大脑袋的德国轰炸机有相似之处。

  1942年9月的内维尔,当时他还只有18岁。头顶帽子的白色标志代表他在皇家空军作为皇家空军的志愿者

  我们再次看到了这些小艇,进行滚转俯冲之后,我发射了2枚火箭并打响了机炮,我不确定有没有击中他们,因为根本来不及回头张望。现在要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活着逃回去!在躲开了那座之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教堂后,我们越过了海岸线开始爬升。我们夺路而逃,而身后是一片我从来没见识过、令人胆颤的“烟火表演”。看起来,瑟堡城内能开火的高射炮都在对着我们射击。

  我们想方设法地逃了出来,并且以最快的速度返航。我们并没有遭到跟踪,而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敌军飞行员好像对自己能成功返航感到十分高兴,并没有让人感觉到他们像在战斗中。任何单座战斗机都能轻而易举地逮住我们,但是我并没有看见追兵。

  今日的内维尔。在事件之后他被调派到印度,然后又回到欧洲驾驶蚊式负责入侵者任务。

  回到基地的时候,我感觉降落好像有点困难,当爬出飞机的时候我才发现有一片襟翼被打掉了,这些瑟堡的防空炮真的非常准。我向值班军官报告了我们的夜间行动,并再一次阐述了我们在莱姆湾的所见所闻,当时我们并没有向其他人透露相关情况。我们吃了鸡蛋和培根——机组执行任务归来后的早餐。然后在早上6点终于躺倒在床上,这真是个让人筋疲力尽的晚上。

  在早上10点,有人叫醒我并要求我向指挥官报到。他已经把我们的报告交到了联队指挥部,并且告诫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向别人讨论这件事情。如果有谁告诉别人的话,他就会有大麻烦。我还清楚记得他是怎么说的:“你要跟别人说你没有涉及到这件事,并且这不仅限于这场战争中,你这辈子都不要告诉任何人。”多年以后,我了解到那些幸存的美国大兵也被给予了这样一道相同的命令。

  指挥官在私下祝贺我们,不过又再次重复不要跟任何人谈及此事。指挥官私下给我和导航员申请了杰出飞行奖章,但是因为在事件的早期,我们不顾控制员的指挥强行参和此事,导致这个申请被驳回了。更糟糕的是,我们驾驶着载有机密雷达设备的飞机飞到了法国领土上,一旦被击落将会让高度机密的雷达设备落入敌手,现在我们很可能还要上军事法庭!

  我知道我抗命了,并且还不小心飞越了法国领土。不过当你浑身热血沸腾,追击着敌人刚开进港内的船只时,你肯定会控制不住你自己。你会一头驾机冲进瑟堡,然后再从里面夺路而逃。我想当时我那么年轻,心里肯定乱成一团。

  事件发生之后,斯莱普顿沙滩的全景,可以看到滩头已经建起一个救助站帐篷。而一艘坦克登陆舰正在滩头进行卸

  我开始为后座导航员辩解,并告诉我的指挥官:当时是我驾驶飞机,他没有任何方法防止我这样冲进去。但是这样做没有什么效果,后座副手依然没有获得“铜锣”——杰出飞行奖章。不过,我们都得到了晋升,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怪异——因为我们抗命没有发给我们奖章,但是却把我们晋升了。负责审判我们的军事法庭也没有召开,因为这样一来会有更多人知道当天晚上发生在斯莱普顿沙滩的事情。这一连串事情让人感觉摸不着头脑。

  一个月之后,我们被友方炮火击中迫降在多赛特郡。当浑身烧伤的我从医院中醒来时,导航员告诉我,我们两人的飞行日志都被中队指挥官拿去上交联队总部了。后来我更被告知:飞行日志已经被销毁了

  在7月,我作为“V部队”的其中一员前往印度,这是一支装备非常奇怪的秘密部队,他们负责在缅甸进行作战。我感觉我是在美国人的极力坚持下才被派到印度去,他们想让我调走避免我跟人谈及“老虎演习”所发生的事情。后来发现我的直觉是对的。

  在莱姆湾事件后,我想过很多东西,比如说明知海峡内有E艇活动,为什么这支速度缓慢的船队在毫无护航的情况下行进。而我们的中队情报官也要回应一下,最靠近该地的机场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派出援军,为何却不起飞飞机提供空中掩护?为什么此事要掩盖这么久?后来从空军妇女辅助队的成员口中获悉,在当时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支加拿大中队也在天上。我知道我和导航员看见了什么,但是我们所作的反应从来没有官方文件记录,而我们写在自己飞行日志上的日记也被摧毁了。

  更让我感到痛心的是,当我反映海上的情况不对劲,事情很严重时,没有人做出哪怕一点反应。我的确是被告知那是一场演习,不过我知道——我知道那些人正在死去,而这场演习出现了非常严重的失误。这些死去的人中,有一些还是孩子,年龄只有17岁,这些人只是在战争中嬉戏而已。我曾经对此毫无感觉,因为我已经训练有素。这是可怕的行为,许多年轻的生命因此而逝去,而这一切本该可以避免的。我们攻击E艇的战绩从来没有获得确认,但是我认为我们已经为一些当晚牺牲的人报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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