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执笔诉清欢 | 禁止转载

1

玉秀在大年初二回了家，开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从车上拎下来很多东西，都是包装很漂亮的礼品盒。

村东头的狗吠了几声，引得好多小孩都探出头来看。

我是偷偷出来接她的，因为娘不让，我偷偷看了她寄来的信，记住了日子。

信上好像还提到了我，不过我认的字少，隔得又远，看不大清。等到我再去看时，爹已经用火柴把信给烧了。

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大概有五年多没有见到她了吧。

我赶到村头的时候，天才刚亮，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人。小轿车停下的时候，我没想过她会从那上面下来，直到她走下车，惊喜地喊了我的名字。

“英子，你是来接姐的！”

面前的女人和我记忆中的姐姐完全不一样了，白净的脸庞，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红色的羽绒服，头发也染成了黄色。

我有些愣，嗯了一声。

村里的路窄，过不了车，我领着姐回家的时候，有很多人都投来了新奇的目光。

姐姐从包里掏出糖块来分给那些小孩，又抓了一大把塞到我兜里，衣服兜是烂的，糖稀稀落落的掉在了地上。

她把糖捡起来，拍拍土，“英子，明天姐带你去镇上买几件新衣服。”

路有点不平，我看见她的高跟鞋一崴一崴的，真害怕那么细的跟会突然断掉。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地问我：“英子，爹娘……还生气不？”

我还没说话，门就被打开了，娘端着一盆子水出来了，看到姐姐时一愣，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死妮子，还不过来！”

我刚走过去，一盆水就泼在了姐姐身上，寒九天，这么一盆水下去，我清晰地看到姐姐的肩膀缩了一下。

门“啪”的一声被娘关上，姐被关在门外。

娘呵斥了我两声，把我赶到里屋，“你要是敢去给她开门，我就让你爹打断你的腿，再也不让你去上学了！”

我不害怕爹打我，但我害怕娘不让我上学。

我从门缝里看见爹坐在水井旁抽旱烟，一口一口，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

2

姐是在夜里十点进的屋，村子里都没什么亮光了，娘把门打开了。

她的衣服硬邦邦的，水已经结冰了，我找了一件还算干净的棉袄递给她，姐哆嗦着换了衣服。

我又被娘赶到了里屋，隐隐约约听到外边传来摔杯子的声音，听得我心里打颤。

第二天天还没亮，屋外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睡得浅，就爬了起来。

黑暗中，一个影子在水井旁，一下又一下地压着水。

我凑近一看，竟然是姐姐。

“姐，你咋起这么早？”

“睡不着，就想着起来洗洗衣服。”

零下好几度的天，姐姐仿佛一点都不怕冷，手都搓红了也不见她说一声冷。

我索性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看她洗衣服。

“英子，咱家就你还认姐。”她突然说了话，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奈与酸楚。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就听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几年她的生活。

“英子，我知道我这种人在咱家，在咱村，都是被瞧不起的，可是姐不想一辈子就待在这山沟里，嫁个人然后生孩子，直到老死。”

她的眼神突然有了亮光，“英子你知道吗，姐不后悔。”

她说完这句话又低下头搓着衣服，一下又一下，哗哗的水声，搓衣服的声音，在我心里，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

3

玉秀在我们村是个“耻辱”。

这句话我听好多村里的老人说过，他们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鄙视。

他们一边用粗俗的话说着我姐姐的不堪，一边“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学我姐。

关于我姐的事，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大多还是在街头巷尾偷听到的。

因为我姐走的时候才十六岁，那时候我才六岁。

姐是我们山村里第一个上学的女孩子，在村里，只有男孩子才被允许上学，绝大多数女孩子的命运，就是安静地长大然后拿自己换一笔钱。

还有更粗俗不堪的习俗，就是换亲，拿自己给自己的哥哥弟弟换个媳妇。粗鄙点说，在我们山里，女孩子就是不值钱的物什。

可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姐姐成了第一个上学的女孩子。

听说她小时候，饿了自己五天，换了一袋可以交学费的小麦。

第一天上学的时候，姐手臂上都是淤青，可她愣是一滴眼泪都没掉，一瘸一拐地走了十里的山路，和别的男孩一起进了学校。

村里的老人都说我姐命硬，因为她出生的时候被一口气卡着喉咙，差点死在胎里。

我姐的确命硬，做什么事都特别决绝，不给自己留后路。

4

上到三年级的时候，爹说什么也不让姐再上学了，因为我出生了。

我的出生无疑给我们家加了一层霜雪。“两个便宜货！”这是我出生时爹说的话。

小时候，爹娘没怎么管过我，是姐姐把我一点点照顾大的。

我小时候对姐姐的记忆，除了爹的鞭子和旱烟枪再无其他。可每次姐都不吭声，挨完打后都是咬着牙说一句：“我要上学。”

上初中的时候，姐去了临近镇上的学校，二十多里的路，她也是走着去。

每次姐姐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带一颗糖，攥在手里黏黏的，吃起来甜甜的。

姐姐十六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因为这件事姐她才被称为“耻辱”。（原题:《姐姐》，作者：执笔诉清欢。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 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