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呼蘭河傳》是蕭紅回想童年時光時的自說自話,在反映呼蘭小城的風土人情和社會風貌的基礎上,還塑造了小團圓媳婦和王大姐等被摧殘的女性形象。在《生死場》中,蕭紅塑造了金枝、月英等備受摧殘的女性形象。

引言:你知道嗎,我是個女性。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而且多麼討厭呵,女性有着過多的自我犧牲精神……不錯,我要飛。但同時覺得,我會掉下來。聶紺弩於《在西安》中所回憶的這段蕭紅自述,可謂揭示了蕭紅半生的心理狀況。自十九歲離開呼蘭後,蕭紅從北到南顛沛流離,從未回頭過。作爲一個戰亂年間的普通人,女性這一角色在生活中對蕭紅造成了諸多困擾。推己及人,女性形象成爲了蕭紅作品的核心意象之一。蕭紅以自身苦痛的經歷爲起點,進而關切其他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悲慘女性,最後上升到悲憫的境地。

因爲貧窮蕭紅拋棄親生骨肉,苦難又使她悲憫受摧殘的女性

一、生活中那個因爲貧窮而拋棄孩子的蕭紅

一九四二年一月十九日,蕭紅在拍紙薄上寫道:我將與藍天碧水永處,留得那半部《紅樓》給別人寫了;之後她又繼續寫道:半生盡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在蕭紅生命的最後時光裏,她是那樣的不甘。但也有些讀者覺得她自私,因爲她沒有想起那個在十年前被她拋棄的小孩。

因爲貧窮蕭紅拋棄親生骨肉,苦難又使她悲憫受摧殘的女性

蕭紅

蕭紅最爲讀者津津樂道的一點是她跟那四五個男人的關係,最爲讀者詬病的一點則是她沒能保住自己的兩個孩子。靳以的女兒章小東甚至懷疑蕭紅曾謀殺了自己的第二胎,她在《尺素集》中這樣寫道:蕭紅很會利用他人,而且疑似謀殺親子,所以不但鄙視她,還真的是想當場摑她一個耳光。章小東的片面之詞不可信,卻也反映出了對蕭紅惡意揣測的一種極致情形。參照其他傳記作者寫的《蕭紅傳》,大致可還原出蕭紅懷二胎時的情形:1938年日軍推進到九江,武漢岌岌可危,帶着身孕的蕭紅走水路逃亡重慶;進入臨產期後,戰時的重慶早已陷入混亂之中,即使居住在朋友白朗的家中,有朋友照顧守候,蕭紅的第二胎也沒能保住。

因爲貧窮蕭紅拋棄親生骨肉,苦難又使她悲憫受摧殘的女性

章小東

關於蕭紅第二胎的真實情形,我們已不得而知了。但關於第一胎的情形,卻是可以確定的,其中最權威的說法應當來源於駱賓基的《蕭紅小傳》。懷有七八個月身孕的蕭紅被未婚夫汪恩甲拋棄在旅館,當時留給她的只有四百多元欠款,蕭紅也因此成爲旅館老闆扣押的人質;八月的大雨使得松花江暴漲,趁着全程慌亂之際,蕭紅被救了出去;蕭紅住進了《國際協報》副刊負責人裴馨園的家中待孕,她的肚子絞痛到令她不省人事,由於貧窮的緣故,依靠蕭軍的拳頭才得以在醫院。產後,又因爲貧窮,蕭紅怕接觸孩子會激發自己的母愛,六天裏連孩子的面都不願意見,直接送給了道里公園的看門大爺。

由於孕期沒有得到足夠的呵護導致營養不良,蕭紅從此害上了十分嚴重的痛經毛病。在《追憶蕭紅》一文中,魯迅先生的夫人許廣平曾這樣寫道:蕭紅經常月經不調,痛起來好幾天都不能起牀,好像生大病一樣。這僅僅是蕭紅衆多生理問題中的一個,蕭紅還受着頭痛、咳嗽、失眠、胃痛、肺病等疾病的折磨。作爲一位離家出走的青年女子,她實在無力照顧自己的孩子,只得將他拋棄。況且,當時陪在蕭紅身邊的並不是孩子的親生父親,而是有大男子主義情結的蕭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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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軍蕭紅合影

蕭紅將孩子送給別人,確實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但是更不負責任的其實是拋棄蕭紅母子的汪恩甲。當然,不得不承認蕭紅拋棄孩子確實有她自私的一面。她從始至終都是一個追求自由的女性,好比易卜生筆下的挪拉。魯迅在《娜拉走後怎樣》之中即深刻地揭示出:娜拉既然醒了,是很不容易回到夢境的,因此只得走;可是走了以後,有時卻也免不掉墮落或回來;她還須更富有,提包裏有準備,直白地說,就是要有錢。

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以走,而蕭紅就是那樣一個自覺驚醒的獨立女性,她想飛,也心知自己必然會墜落下來。她只是,想要飛得遠一點。

二、作品中只有女性的悲慘而沒有母性的光輝的蕭紅

儘管蕭紅深受魯迅先生的影響,但她並未像同時代的其他作家一樣以愛國主義或民族主義爲核心進行宏大主題的文學創作。和冰心、丁玲等女作家相比,蕭紅的筆下也幾乎也看不到母性的光輝。蕭紅對底層民衆的同情以及對女性羣體的悲憫,都是建立在“自傳性”的個人生存困境的基礎之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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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先生

蕭紅逝世後,茅盾曾在《<呼蘭河傳> 序》中對蕭紅創作心態進行的“寂寞說”解讀,同時他還指出了作品中存在的不足:如果讓我們在《呼蘭河傳》找作者思想的弱點……在這裏,我們看不見封建的剝削和壓迫,也看不見日本帝國主義那種血腥的侵略。茅盾的說法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影響了讀者對《呼蘭河傳》的看法,直到80年代之後人們纔開始真正意識到蕭紅作品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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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先生

《呼蘭河傳》是蕭紅回想童年時光時的自說自話,在反映呼蘭小城的風土人情和社會風貌的基礎上,還塑造了小團圓媳婦和王大姐等被摧殘的女性形象。小團圓媳婦本是一個美麗活潑的小女孩,但是在成爲童養媳之後,卻被人性扭曲和愚昧無知的婆家人以慘無人道的方式摧殘至死。當然,婆婆原本是想將她救活的,但是在各種偏方的折騰之下小團圓媳婦這個稚嫩的孩童終究被折磨致死。

王大姐身強體壯勤勞能幹,是許多人想娶的對象。同時,她還有自由追求愛情以及向命運抗爭的勇氣。她衝破世俗的阻撓,不顧一切嫁給了馮歪嘴。但這種行爲徹底激怒了小城的人們,王大姐一家遭受到了最爲惡毒的詛咒。最終,王大姐由於嚴重的營養不良,在生產第二胎的時候難產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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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蕭紅的另一著作《生死場》,魯迅先生曾在初版序言中稱讚道:敘事和寫景,勝於人物的描寫,然而北方人民的對於生的堅強,對於死的掙扎,卻往往已經力透紙背;女性作者的細緻的觀察和越軌的筆致,又增加了不少明麗和新鮮。

在《生死場》中,蕭紅塑造了金枝、月英等備受摧殘的女性形象。金枝將滿腔柔情與愛意傾注在了成業身上,但成業對金枝並無愛意只有性慾。未婚先孕的金枝嫁給成業後,徹底淪爲一個泄慾工具和勞動奴隸。即使懷着身孕,金枝也得從事無休止的繁重勞動。即使她在生病時,成業還要發泄自己的慾望。甚至在金枝臨產之際,成業也只顧憑着動物的本能發泄獸慾。金枝而小金枝,僅僅因爲哭鬧,就令人髮指地被親生父親成業摔死在地上。

與金枝相比,月英的遭遇更加觸目驚心。她本是村裏最美麗的姑娘,卻落得了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她的骨架在炕上正確的做成一個直角,這完全用線條組成的人行,只有頭闊大些,頭在身上彷彿是一個燈籠掛在竿頭……她知道月英的臀下是腐了,小蟲在那裏活躍。人們像動物一樣,忙着生忙着死,忙着生病忙着腐爛。今天的許多讀者可能會不理解,蕭紅爲何要寫得如此殘酷,爲何要將男人寫得如此無情或麻木?但事實上這一切都是基於蕭紅本人的痛苦體驗,關於愛情關於婚姻也關於疾病和生育。

因爲貧窮蕭紅拋棄親生骨肉,苦難又使她悲憫受摧殘的女性

在以悄吟爲筆名發表的第一部小說《棄兒》中,蕭紅便直接通過芹展現了生育對女性造成的苦難。芹痛得不知人事,在土炕上滾得不成人樣了,臉和白紙一個樣…… 芹聽不清誰在說話,把肚子壓在炕上,要把小物件從肚皮擠出來,這種痛法簡直是絞着腸子,她的腸子像被抽斷一樣。寫作《棄兒》時,距蕭紅本人的第一次生育不到一年時間。或許,從那時起,蕭紅的筆下就註定不會有太多的母性光輝。

結語:

有人將蕭紅稱爲“文學洛神”,也有人將蕭紅稱爲“惡魔”;有人說蕭紅爲自由而奮鬥的一生是可敬的,也有人說蕭紅依附男人拋棄孩子的行徑是可恥的;有人說對一位作家的評價只能限於作品,也有人說作家的一生本身就是一部作品;這樣的爭論或許將永遠持續下去。但在談論這個話題之前,我們應當提醒自己: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沒有哪個女作家像蕭紅一樣苦難,也沒有哪個女作家像蕭紅一樣露骨地揭示了女性的悲慘生存境地。

因爲貧窮蕭紅拋棄親生骨肉,苦難又使她悲憫受摧殘的女性

蕭紅影視形象

蕭紅本人的悲慘是因爲時代造成的,今天的女性大可不必憂慮飢餓、貧窮等生存的問題。但是,蕭紅身上的矛盾在今天的女性身上依舊存在:家庭和事業,安逸和自由,依附和獨立。蕭紅所說的累贅無疑包含了生育問題,而這個問題對當今的女性依舊有很深的影響。在工作上,不少女性會因爲這個問題受到歧視;而在家庭中,女性往往又因爲生小孩失去工作而淪爲附庸。

參考文獻:

蕭紅 《生死場》、《呼蘭河傳》、《棄兒》

魯迅 《蕭紅作<生死場>序》、《娜拉走後怎樣》

茅盾 《<呼蘭河傳> 序》

駱賓基 《蕭紅小傳》

許廣平 《憶蕭紅》、《追憶蕭紅》

聶紺弩 《在西安》

章小東 《尺素集》

葛浩文 《蕭紅評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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