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浙江省內)的陳尊宿到底是僧還是俗?誰說不清。因爲他一會兒在寺裏做住持,一會兒又穿着在家人的衣服,在城外的大路旁叫賣着自己編制的草差,以至於有人乾脆就叫他陳草鞋。

說起陳尊宿的草鞋,睦州的人大多能說出一兩個故事來。說有一次他正在路邊編草鞋,這時來了一夥土匪正搶劫行路人的財物,陳尊宿見了,揮起草鞋,三兩下就將那些武裝土匪打跑了。還有更玄的,說是唐代黃巢造反,打到睦州城外,眼看一城的人都要遭殃,陳尊宿便將草鞋一串掛在城門頭上,黃巢見了,卻怎麼也摘不下來,黃巢說,城中有大聖人啊!於是便棄城而去。在寺裏,陳尊宿也只是穿着自己的草鞋,有一次,他正在廊下站着,一個和尚走來問道:“請問陳尊宿在哪裏?”他很生氣,明明看見我腳上的草鞋了,卻還要一味去問,於是,他脫下草鞋就朝那人打了過去。

故事畢竟是故事,那不過是人們對一些奇人奇事的開心編排,以添茶餘飯後的談資。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陳尊宿編草鞋的真正目的。原來他少年喪父,後來出家做了和尚,但家中仍有一個老孃。陳尊宿認爲,自己已出家做了和尚,母親還是母親,他不能用寺裏的錢來贍養母親,便穿了俗家的衣服來到城外編草鞋贍養母親他說,做和尚是和尚相,做兒子是兒子相,二者的關係不能混了。這樣的和尚,這樣的人,無論古今,究竟是還是少呢?

陳尊宿的年代,學佛的人真是多如牛毛,陳尊宿在睦州龍興寺裏,每天前來問發的學人踏破了山門。陳尊宿就告訴他們說,佛法無邊,浩如煙海,你們須找到一個人口處,否則,老僧給你們講上千遍萬遍也是無濟於事。陳尊宿的意思是讓學人須在內心認真地省悟,別指望別人給你指點迷津,當即你就得悟了。一個僧人爲表示已理解了師父的話,便站起來說:“請師父放心,我決不會辜負師父。”陳尊宿說:“你已經辜負老僧了啊。”

陳尊宿有一次對他的弟子們說:“我在這裏住了很久了,從來沒看見一個沒事的人到我這兒來。”其實,他的意思很明確,但偏偏有弟子不理解他的話,有一個僧人便向他走來,欲詢問什麼。陳尊宿便說:“你自己出門去,挨二十棒再來。”僧人不理解,強辯說:“師父,我錯在哪兒了?”陳尊宿便說:“你是枷上又落鎖。”向別人問佛的人,永遠也得不到佛,這不是枷上加鎖又是什麼呢?”

像一切禪宗的大師們一樣,陳尊宿主張自性是佛,反對向外尋求。禪宗是不立文字的,所以陳尊宿反對那些以經教作爲行爲指南的教條主義者。如果看到某個講經的和尚,陳尊宿總是表現出一種很蔑視的態度他會走上前去,突然大喊一聲那經師的名字,等到人家應聲而應,他就說:“這挑擔子的傢伙,不如給我擔水去。”是啊,如果一個人心裏只認經籍,以至成了沉重的負擔,這樣下去,又如何解脫?依陳尊宿的意見,不如就此挑水去。

他問一個講經的和尚:“你成天給人講經,講的什麼經嗎?”

那和尚回答說:“《涅磐經》。”

“可以問一段意思嗎?“

“當然可以了。”那僧人有幾分得意地說。

陳尊宿這時就抬起腳朝空中踢了幾下,接着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人傻眼了,說:“經中沒有這個啊!”

陳尊宿說:“胡說八道,明明有,爲什麼說沒有?”陳宿認爲,連“踏破虛空”這樣的成語都不明白,還死抱書本講什麼經呢?

一個從瀏陽來的僧人拜訪陳尊宿,陳尊宿便問:“你從瀏陽來,那兒的大師們怎樣給你們講佛法的?”

那個和尚便把大師們的話複述了一遍,話剛落音,陳尊宿便揚起草鞋打了過來,嘴裏罵道“你這個只會說話的傢伙!”

一個書法家來拜見陳尊宿,書法家一開始就說得天花亂墜,自稱自己能寫二十四家書法,在這個城裏堪稱第一。陳尊宿用禪杖在空中點了一點,問:“這是什麼?”秀才不知其意,只是惘然地看着陳尊宿,陳尊宿說:“還說會二十四家書法呢,連最普通的永字八法也不知道。”陳尊宿就是要打下那個所謂書法家的傲氣讓他知道、不管什麼人,總還有知識不到的地方。

陳尊宿在法堂上講得最多的就是:一個人要拿得起,放得下,捏攏在我,放開也在我。

有人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不知道何樣纔是捏攏何樣方是放開,便問道:“什麼是放開呢?”

陳尊宿說:“不管三九二十七,菩提涅槃,真如。心就是佛。”的確,這是佛的最高境界,非放下切的人不能達到此種境界。

僧人又問:“那麼,什麼是捏攏呢?”

陳尊宿便收回手,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裏。

奇怪的是,陳尊宿反對別人看經,但他有時也在經,在一次他正在看經,弟子問道:“師父在看什麼經?”

回答說:“《金剛經》。”

此人真可謂書生一個,於是問:“這是什麼時候的譯本?”

陳尊宿便舉起經書說了一句經中的偈言:“一切有爲法,如夢幻泡影。”

陳尊宿在世上活了98個年頭,他漫長而奇特的一生爲世人留下許多的拷問。到了最後的一天,他將弟子們召到跟前說:“我與這世界的緣份已盡,我該走了。”於是便雙腳一盤,在他的法座上圓寂了。

查看原文 >>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