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6000年前石器時代的法國拉斯科洞窟畫開始,馬就是藝術家最愛表現的動物。這大概是因爲相比於其它非人類夥伴,馬有更多的靈性,更能與人溝通。

在繪畫中,馬最早是獵物,隨後成爲衝鋒陷陣的戰馬,或者充當偉岸者的坐騎和勞動者的同伴。在整個藝術史中,只有宗教藝術鼎盛的早期基督教和拜占庭時期比較少見馬的蹤影。在中世紀,城堡和騎士又怎能少得了馬?而到18世紀以後,馬在繪畫中經常與賽馬、獵狐等運動相關,德加就以描繪賽前的馬場而聞名,斯塔布斯筆下的賽馬更是匹匹鼎鼎大名。

《列子》中九方皋是相馬的高手,而在布羅茨基的詩歌《黑馬》裏,馬纔是伯樂,“它在我們中間尋找騎手”。畫中的馬找到了藝術史上的騎手,他們有馬的騎馬,無馬的騎夢。

 

 

最神氣活現的馬:《照夜白圖》

唐代女人以胖爲美,馬也是胖的好。照夜白就是一匹肥馬,杜甫還曾在《丹青引贈曹將軍霸》中批評韓幹把馬畫得太肥了。

照夜白是西域大宛國進獻的“汗血馬”,作爲唐玄宗李隆基的坐騎,照夜白平時喫得好養得好,除了皇帝誰都不能騎,所以膘肥體壯、油光鋥亮。也因爲是皇帝的馬,照夜白神氣活現,仰頭嘶鳴,奮蹄欲奔,拴也拴不住。在韓幹畫的那麼多馬中,照夜白是最有個性的,甚至看起來象是玄宗附體,簡單幾筆稍加渲染,已經勾勒出雄赳赳的姿態。

畫中馬的頭、頸、前身是真跡,後半身是補筆。畫上有南唐後主李煜所題“韓幹照夜白”,又有唐代張彥遠、宋代米芾題名。卷前有何子洇、吳說題首,卷後有元代危素、沈德潛等十一人題跋。

 

 

最風中凌亂的馬:《調良圖》

一陣大風颳過,吹亂了馬的鬃毛,吹飛了馬的尾巴,還差點吹掉了牽馬人的帽子,馬一點兒也沒有動,只是穩穩低着頭,雖然趙孟俯沒有畫周圍景物,也沒給馬配上精美的鞍具,馬還是顯示出生動的動態,一眼望去,好像在看一幀動畫。馬是黑底的,人是白描的,畫得秀氣細膩,牽馬人似乎正在跟馬說話。

趙孟俯潛心鑽研畫馬,明代王樨登在《浴馬圖》的跋語中就提到,趙孟俯畫馬十分投入,“嘗據牀學馬滾塵狀”。《調良圖》是一幅真正以靜制動的佳作,誰看了都會相信風很大,誰看了都會同意馬很美。

 

 

最半途而廢的馬:《斯福爾扎銅馬草圖》

1482年,達芬奇接受米蘭公爵盧多維科斯福爾扎(Ludovico Sforza)的委託,爲他製作世界上最大的青銅馬雕像。達芬奇不僅希望這匹馬是世界上最大的,還希望它的姿勢是世界上最威的——兩條前腿騰空躍起。爲此,1491—1493年間,他繪製了大量的草圖,跟他大多數的繪畫一樣,草圖沒有完成,但是照樣完美。

草圖雖好,可是在15世紀的技術條件下,達芬奇做不到將10噸青銅溶液快速鑄模,也就無法讓世界上最大的馬用兩條腿站穩,他只能改變方案,讓馬採用傳統的小跑姿勢。1498年,達芬奇還沒想到解決的辦法呢,斯福爾扎家族在米蘭的統治就被法國人推翻了,斯福爾扎銅馬的粘土模型被法國弓箭手拿來當靶子練箭了。

 

 

最令英國人討厭的馬:《響外套》

喬治斯塔布斯(George Stubbs)畫了一輩子馬,這匹叫響外套(Whistlejacket)的馬是其中最完美無瑕的一匹。作爲明星賽馬,響外套君在1759年的一場比賽中爲它的主人羅京安侯爵贏得了2000英鎊。並且它成功地掛進了英國國家畫廊,成了偶像級的“國馬”。

但是,這匹閃閃發光的大馬竟然被英國人選爲最令人討厭的十幅畫之一。倫敦現代藝術學院常務董事蓋伊彼埃科恩評價說:“我始終無法認可對動物的崇拜,過於巨大的動物往往給人一種可怕的感覺。”

斯塔布斯的動物並不總是如此咄咄逼人,相反地,他最着名的馬是《被獅子驚起的馬》,而他對馬的深度瞭解也使1766年出版的《馬的解剖學》成爲英國出版史上的名着。

斯塔布斯畫的馬甚至比大多數純種賽馬還要值錢,2011年,他繪製的18世紀賽馬名駒Gimcrack在倫敦佳士得拍出3600萬美元,創下他本人作品的世界拍賣紀錄。

 

 

最欲說還休的馬:《白色馬頭》

泰奧多爾籍裏柯(Theodore Gericault)愛馬成癡,21歲時就因爲畫了《輕騎兵軍官》而獲得金質獎章。爲了研究馬,1814年他參加了復辟王朝路易十八的近衛騎兵隊;因爲接近馬,1824年1月他墜馬而死。

籍裏柯畫馬的作品有上千幅,大多表現馬的動態。在若干名作之外,最令人感動的是這幅靜若處子的《白色馬頭》,他畫白馬的方式不象是在描繪動物,而象是在爲一個朋友畫像,把它當作可以平等交流的同類。溫馴而堅定的棕色眼睛,斜披的鬢髮,彷彿從血色背景中款款而來,似乎欲言又止,又似乎歷經磨難。

 

 

最草根粗豪的馬:《馬市》

看了《馬市》,你也會爲趕馬的漢子擔憂,擔心他們不能控制騷動的馬羣。但同時,肥壯結實、毛色神態各異的駿馬又十分養眼,塵土飛揚,陽光打在它們身上,每一匹馬都活靈活現,呼之欲出。

羅莎博納爾(Rosa Bonheur)以畫動物而聞名,爲了研究動物的畫法,她甚至在工作室旁邊建了一個動物園,以便進行觀察。她在羅浮宮的名畫《納韋爾人的耕作》繼承了巴比松畫派的現實主義技法,爲她贏得了跟米勒一樣的美名。跟斯塔布斯的良駒比起來,她的馬不是隻拿來玩賞的,而是要勞動的,因此多了些粗豪的活力。

 

 

最聲色犬馬的馬:《在費爾南多馬戲團騎白馬》

亨利德圖盧茲—勞特累克(Toulouse-Lautrec)在17歲畫下白馬瞪羚。當時,他剛剛放棄巴黎的學業,在專畫動物的聾啞畫家魯尼·布蘭斯多的畫室學習畫畫。近乎於一張白紙的瞪羚正是他此時狀態的寫照。

因爲父親就是一個熱衷跑馬打獵的貴族,勞特累克從小就熟悉馬,喜歡馬。當他在蒙馬特展開聲色犬馬的畫家生活後,馬在他畫中的形象也發生變化,變成費爾南多馬戲團女演員身下模糊的一團白。畫中的馬似乎正在努力奔跑,但已經力不從心,只能任由馬戲班主對它揮舞皮鞭。馬上的女孩與馬的命運類似,她可能就是勞特累克、雷諾阿和德加共同的模特蘇珊瓦拉東,以前的費爾南多馬戲團女演員,因爲一次事故墜落受傷,被迫離開馬戲團當上了繪畫模特。

 

 

最童話的馬:《母馬與小馬駒》

羅伯特貝文(Robert Bevan)畫馬深受雷諾阿的影響,又有梵高式的筆觸。在他之前,這種體積感和大面積的顏色只被用於風景和人物畫。在《母馬與小馬駒》中,貝文使用了與現實不符的美麗暗色調,馬的身體結構很準確,但是以一種最簡約的方式呈現,草地與樹林也畫得十分精確,包括陽光照射留下的影子。

貝文的馬母子可以看到阿旺橋畫派(Pont d'Aven)的影響,質樸自然,又十分純真,彷彿童話故事中的場景。他運用了高更的色彩平塗和輪廓線,強調裝飾性,是那種兒童也會喜歡的嫺熟之作。貝文去世100年後,他的畫法纔得到認可,作品由子女捐入牛津大學阿什莫林博物館。

 

 

最鮮豔的馬:《藍馬》

弗朗茲馬克( Franz Marc)的《藍馬》不合常理,但它們最顯着的優點也是顏色完全不對,弧線優美的動物形體和風景配上最挑釁性的色彩,看起來卻那麼和諧。

整個畫面只有藍、黃、綠、紅四種顏色,馬克把三匹馬都畫成純藍的,把山丘畫成藍、黃、綠、紅四色。在他眼中,藍色代表陽剛之氣,黃色代表溫柔性感,綠色代表藍色與黃色的和諧,而紅色則代表沉重暴力。

和康定斯基等其它青騎士社的成員不一樣,馬克一點也不抽象,他最好的作品都是以動物爲題材的。他說:“屬於動物生命的純潔感覺激起了存在於我的那些善良的東西。”

 

 

最憂國憂民的馬:《奔馬圖》

徐悲鴻的馬是典型的瘦馬,憂國憂民,奔走呼號。兒子徐慶平評價他的馬時說:“那些‘馬’不僅僅是普通的畫作,是他對那個時代的理解,是他的期盼。”他最爲知名的《奔馬圖》作於1941年秋季第二次長沙會戰期間,當時我方一度失利,長沙爲日寇所佔,正在馬來西亞檳榔嶼辦藝展募捐的徐悲鴻聽聞國難當頭,心急如焚,他連夜畫出《奔馬圖》以抒發自己的憂急之情。

徐悲鴻的馬成爲近代中國獨一無二的馬不僅是因爲技巧,還因爲他的馬與“奮起抗爭的中國人”有關。這層意義主導了日後中國人畫馬賞馬的趣味,總是強調一馬當先、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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