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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锁匠

我是一个锁匠。

开锁修锁的摊子就摆在这条老街深处的拐角处，简单的一个小摊，前面一张广告灯箱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锁”字。

不管是日新月异的门锁、千奇百怪的柜锁，还是一触即响的车锁，只要找上我，我都能开。

一般来说，来找我开门锁的人居多，他们的眼神都非常谨慎，看着我的样子，就像在暗暗地评估着我是否会成为将来，拿着为他们配好的钥匙登门入室的盗贼。

那天清晨，天刚亮没多久，我就早早地将摊摆了出来。晨雾还未散尽，老街依然安静，我自在地将那些模板拨弄出清脆的声响。直到有高跟鞋敲打着地面的声音，从街道深处缓缓传来，我才停止了自娱自乐的摆弄。

随着那道声音越来越近，我看见一个身段婀娜的女人，身上穿着裁剪适度的旗袍，款款踏雾而来。我眨了眨眼，盯着女人玲珑有致的身材，然后，将视线停在了她的脸上。

那是个极为美丽的女人，美得有些不真实。女人的皮肤吹弹可破，五官精致，那双顾盼生辉的双眼里，却有着沉淀的沧桑。

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在她面前，有些自艾自怜。

“你是个锁匠？”宛若黄莺的声音里有一丝疑惑。

我点点头，“我从小就跟着我爷爷学开锁，有十多年经验了。”

“老锁也能开？”女人问我。

“只要是百年内的锁，我都能开！”我拍拍胸口，这句话不是吹的，以前我学开锁时，最先拿来当实验的，便是爷爷以前学开过的百年老锁。

那些老锁看上去虽然年代已久，但是，若是只学会开现代锁的锁匠，任你的工具再先进，也是开不了那些做工复杂的老锁的。

那些老锁就是旧时锁匠智慧与心血的结晶，每个咬齿都要恰好到位，而且深浅咬合程度不一，件件都是我眼中的艺术品。

女人看着我信誓旦旦的样子，不由地掩嘴笑了一下，“那跟着我走吧，我就住在花钟楼。”

我愣了一下，初听到花钟楼，已是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刚被爷爷从街上捡回来。爷爷给我讲关于老街的故事里，就提过一次花钟楼。

爷爷说：“花钟楼是这条老街最老的一栋建筑，是旧上海时期就已建好的一座洋楼。”

老街的人搬的搬、迁的迁，已经没有什么人再提起过花钟楼了。

也没有人再和我说，关于花钟楼里，住着一个百年女妖的传说了。

想到这里，我抬眼看了下走在我前面，背影优雅，自称是“素涵”的女子，心里有一丝忐忑。难道传说中的花钟楼的房主，那个百年样貌如一、从未变老的女妖，便是她么？

2.花钟楼

我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会叫做花钟楼。一踏进那座院子，我便看见了那座巨大的花钟。

那是用长青藤和各种花细心培植成的一个钟表的形状，它悬挂在三层洋楼的前面，长青藤长成了一个圆，那些花便沿着藤子开出了各色的花儿，那些数字与指针也是用藤根做的，只是刷上了黑色的油漆，来保证它们不会腐坏。

“这个花钟坏了。”我盯着飞快往前走的指针说。

“所以要你来修呀。”室内和外面一样冷，素涵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件大大的披肩，自头开始，将自己裹得严实。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和早上不太一样，可能是感冒了。

“可我是锁匠。”我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钟表匠等会儿就到了。”素涵淡淡笑了下，指着尖尖的楼顶，“这么大的花钟有一个独立的控制室，就在这阁楼上。我没有控制室的钥匙，所以，等会儿要劳烦你帮我开锁。”

我“哦”了一声，然后好奇地打量着这极具复古气息的室内装修和摆设。

素涵见我东张西望的样子，带着一丝伤感说道：“你这神态倒和年青时的我有些像。”

我一听她的话，自然地回了她一句，“听你这话，好像你有多老一样。”说完，我与她一阵沉默，我是突然又想起了百年女妖，她却似乎是想起了许久前的往事。

“这栋楼，是两个男人为我建的。”素涵望着窗外，像在喃喃自语。

素涵以前家境不错，那两个男人的家境也不俗。一个是开了多家名表店的青年才俊赵颖新，一个是名震四海的铸锁世家的第三代传人司南。素涵的父亲要她嫁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要她在这两个才貌都不分上下的男人中挑一个出来。

爱情本来只有一份，现在，素涵却不知将它该交到谁的手中。赵颖新今天约她喝茶，明天司南就会带她出去踏青。

素涵无法做出选择，她在两个男人里反复进退，没有人能看出她日益渐深的疲惫，倒是为她开车的司机看出她的烦忧，提议说：“让这两位少爷亲自做出一件珍品吧。”

“是啊，就当是一次考验，谁能技胜一筹，我就嫁给谁。”素涵说到这里，笑了起来。

“那你后来嫁给了谁？”我不由地问道。

后来，后来素涵谁都没嫁。

因为，素涵不想再做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笼中鸟，她要寻找自己的自由。她对两个男人的考验，只是缓兵之计。她准备在花钟楼建好后不久，便离开这里。

但在素涵住进花钟楼后，做了花钟的赵颖新便因为分店开在别处而离开。而给控制室上了锁的司南，也许因为不战而胜让他觉得胜之不武，选择了自动退出。

3.稀世花钟

正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敲门。

我望出去，就看见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工具箱站在大门外。素涵说道：“来了。”

说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态蹒跚。

我上去扶她，却一不小心扯下了她头上的披肩。那一头银发便这样掉出来，而在披肩掩饰之下，居然露出了张苍老的脸。

“素……素涵？”人不管年纪如何变化，大致的五官还是隐约可见。我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老妇淡定地点点头，却怎么也无法将她和今早找我时的那位风华绝代的女人联想在一起。

即使她们有同样的眼眉、神色还有服饰。

怪不得我觉得她的声音也越说越嘶哑，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因为生病。但是，没有哪一种病，能将一个人在一天不到的时间里，苍老个几十年呀！

“这就是花钟楼真正的秘密。”年老的素涵抓紧我的手腕，“它让我保持着年青不老，可以让我在这里安心地等待着。”

“但你现在怎么会突然这么老？”我问她。

“因为花钟坏了。”那个钟表匠已经站在了门口。

素涵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认真地看了他一阵，随后，她慈祥地笑了起来，“今天怎么总是看见似曾相识的人。这个开锁的丫头像是曾经的我，而现在来修表的你，有点儿像我以前的一个故人。”

钟表匠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我一眼，“你会开锁？”

听他的语气，似乎一个女生会开锁，是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用不屑的眼光扫过他，“要不要试试？”

“不用。”没想到，他果断地拒绝了我。

然后，他打开随身的工具箱，在里面拿出了一个锦盒。再直接搭着梯子从外面爬上了花钟，但是，原本飞快顺时针走着的指针突然又开始逆针转了起来。

“还是从控制室进去修，比较安全吧。”我带着嘲弄的语气说道。

钟表匠回头瞪了我一眼，如同我提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建议。

“还是从控制室内去修吧。”素涵也同意我的话，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不由看呆了眼。因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那花白的头发从发根开始，又变成了黑色，而她脸上的皱纹则在指针逆行中，一条一条地消失。

“只有在钟表逆针转动，我才能保持年青。本来一直它就是逆向行走的，但是昨晚却突然坏了，变成顺时针，所以它转一圈，我便会老一年。”素涵边说，边带着我与钟表匠上了楼顶。

4.钟表后的秘密

“为什么赵颖新做了这样一个绝世花钟，第二天却去管理分店了？”我边掏出开锁的工具，边在心里嘀咕着。

一旁的钟表匠见我熟练地将那把十多环的锁已经慢慢全部对上了齿眼，似乎有些急了。他拉住我的手，低声对我说道：“你不会想要打开这把锁的。”

“为什么？”我问他。几乎就在这同一刻，控制室的门锁发出清脆的声响，锁开了。

钟表匠的脸色凝重起来。“请你在楼下帮我倒杯水过来。”他对素涵说。

我不理会他的古怪，将控制室的门推开，一室的灰尘就扑面而来。我边挥着手，期望着能将鼻息间的尘埃扇开些，边走了进去。

刚踏进去，我的脚便踏到了什么，吓得我差点儿叫起来，有人从后面捂住我的嘴，我一回头，就看见钟表匠的脸近在咫尺。

“嘘……别叫。”他在我的耳边说道。

怎么能不叫，我看见我的脚下踩到的是一具干尸。（原题：《花钟楼》，作者：毛凤麟。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公号：dudiangushi>，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