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回到家裏,雖然和他的妻子嫦娥暫時又言歸於好,但是感情的裂痕卻終於存在。最大也是最初的原因,不外和羿得罪了天帝,不能上天,連帶也教妻子受累的事情有關。嫦娥本是天上的女神,想不到卻得了這樣的結果,難怪她不甘心。可怕的倒不在於上不了天,是怕將來死了以後,到地下的幽都去和那些黑色的鬼魂住在一起,過那愁慘黯淡的生活。就是羿也不願意弄到這種地步的。這不但可怕,而且可恥。作爲天神的他,怎麼可以去陪伴鬼魂呢?可是死神的腳步,卻一天天地迎面走來,使勇武的羿也沒法不偶然心驚。這樣,他對於妻子的責怨也就很能諒解了。現在的問題只是:怎樣想一個解除死神威脅的辦法。大家假如不再擔憂死,那麼愛情也就能夠恢復,像生命一樣長春。

  後來他們聽說在崑崙山的西方,有一個神人,名叫“西王母”,藏有不死的藥,喫了這藥,就可以永生。羿決定不管道路的艱險和遙遠,要去向西王母請求這不死的良藥。

  西王母,後代的人都愛照着字面推想,以爲定是西方的一個王母,年老而慈祥。道士們爲了宣傳道教的需要,更是造作了種種關於西王母的仙話,來證明這種猜想的正確。其實卻全非如此。西王母原是一個長着豹子尾巴,老虎牙齒,頭髮亂蓬蓬地披着,頭上戴了一隻玉勝,善於嘯叫,掌管瘟疫刑罰的怪神。他的性別是男是女,我們也還無從斷定。“勝”雖然算是婦人的首飾,但在野蠻時代,男人也一樣可以戴的。正如穿耳的環,在野蠻人中不問男女都可作爲裝飾品。不過很是湊巧,傳說在巖洞裏生活簡單的他,又有三隻青鳥經常輪流地找尋了食物來供給他。王母。玉勝、青鳥,都帶有女性的意味,因此就漸漸把他女性化和溫和化了,實際上卻並不是這樣的。

  三青鳥

  就拿替他找尋事物的那三隻青鳥來說把,它們住在崑崙山西方的三危山。這山有三座峯巒,高聳入雲,所以叫作“三危”。三隻青鳥一隻叫做“大鵹”,一隻叫做“少鵹”,還有一隻就叫做“青鳥”。它們都是青身子、紅腦袋、黑眼睛的多力善飛的猛禽,而不是那種嬌小玲瓏的依人小鳥。它們從三危山展翅一飛,就超越千里,來到西王母所常住的玉山的巖洞裏,從鋒利的爪子下面擲下了連毛帶血的各種攫取自空中和原野的能飛會跑的動物,做它們那生着老虎牙齒的主人一頓可口的餚膳。餚膳用過了,那狼藉在地面上的皮骨,就由另外一隻三腳神鳥一拐一跛地走上前來收拾了去。這三腳鳥,是專門跟隨在西王母身邊,做種種雜事的。西王母高興起來,就從洞穴裏走出來,站在懸崖峭壁上,仰着脖子朝着天空長嘯,他那可怕的淒厲的聲音震響在深山窮谷,駭得鷹鳶們在空中亂飛,老虎豹子在森林裏夾着尾巴沒命地逃竄;這大約就是書上所記載的“虎豹爲羣、鳥鵲與處”的實際景象:最初還沒有那麼雍容和平的。

  掌管着災疫和行發佈的怪神西王母,爲什麼又傳說他藏有不死之藥呢?這因爲災疫和刑罰都是關乎性命的,他既可以奪取人的生命,當然也就可以賜予人的生命;正如希臘神話裏的太陽神阿波羅一樣,傳播瘟疫,同時又是醫療之神;所以一般人都相信西王母藏有不死的良藥,有福氣得到這藥的,喫了就可以長生。

  不死之藥,西王母確實是有的。還記得崑崙山上的那棵不死樹,不死樹上結有一種果子,喫了就可以長生不死。西王母的不死藥,就是採取不死樹上的果子煉製成的。漢代的各種關於西王母的畫像中,常見有侍者手執形似樹枝的東西,有人說是嘉禾,有人說是三珠樹,恐怕那都不是,而應該是不死樹吧。這種樹,也許正像其他延年益壽的樹一樣,總是有幾千年一開花,幾千年一結果,結的果子並不多,所以不死藥才異常的珍貴,乃至於有時使用光了,在一段長時間當中,不可再得。

  西王母磚畫

  但雖說如此,長生又誰不希望呢?那珍貴的不死之藥,又誰不想有一份呢?只是西王母住的地方,卻不是人所能到。他有時住在崑崙山頂的瑤池近旁,有時住在崑崙山西方盛產美玉的玉山上,有時他更住在大地的西極——太陽落山的崦嵫山上。他經常是居無定處,要找他是相當麻煩的。單說這崑崙山頂把,平常人就很不容易攀登上去。因爲崑崙山的下面,環繞着弱水的深淵。這弱水,一疋鳥毛掉在上面都會沉落,更不用說是沉船載人了。崑崙山的外面,又環繞着炎火的大山,大火晝夜不息,無論什麼東西一碰着它就會燃燒。誰還能夠突破這水火的重圍呢?所以大家雖然傳說西王母有不死的良藥,可是卻始終沒有一個人得到這寶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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