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百年南苑機場今年關閉

北京大興國際機場飛行校驗在即,今年9月30日前將正式通航。新京報記者從中聯航獲悉,屆時中聯航將“一夜轉場”至北京大興國際機場,這也意味着南苑機場將告別民用航空舞臺。

時光回溯到1907年7月的京城,順着永定門向南十多公里,清政府在南苑鎮廡殿毅軍操場內修建供飛機起降的簡易跑道,這是中國近代歷史上的第一個機場,南苑機場由此得名。

百年以來,北京南苑機場在中國航空史上留下諸多不可磨滅的印記。

鄰近航站樓的“四合院”

今年是中聯航在南苑機場最後一次春運,距春節還有半個月,熙來攘往的旅客提着大包小包從這裏乘坐飛機返鄉。南苑機場的航站樓不高,外觀也不時尚,但航站樓上遒勁有力的四個字“北京南苑”突顯着這座機場的歷史。

順着南苑機場航站樓一路向前,走過一座小小的拱橋,一座充滿着北方民居特色的“四合院”便展現在眼前。一對石獅子“駐守”門前,兩扇硃紅大門左右打開,一個碩大的影壁擋住了視線。門面上的朱漆已經有些斑駁,門楣上懸掛着書有“宇翔賓館”的牌匾。

“這裏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跟同事們親手栽種的,春夏園子可好看了,百花盛開。就連這石板路都平整、清潔過很多遍”。74歲的張秉城精神矍鑠,總是站得筆直,他退休前曾是“宇翔賓館”總經理,從軍隊復員後在這裏工作了12年,“這裏的一草一木都認得我。”走進園子後,老人打開了話匣子。

百年機場和“百年賓館”

宇翔賓館的歷史可追溯到1906年,當時北洋陸軍常備軍第六鎮駐兵南苑,並在原神機營營房基址上興建兵營。1921年,馮玉祥對原建築進行整修,並將司令部設於此地。

1990年,北京公佈此處爲市級文物保護單位,官方名稱是“南苑兵營司令部舊址”。兵營原先並不叫“宇翔”,這倆字是當年南苑場站官兵爲了紀念馮玉祥名字中的“玉祥”二字而取諧音“宇翔”,另外由於南苑機場常有空軍飛機翱翔藍天,場站官兵便取了“宇宙飛翔”之意。

兵營建築均爲單層磚木結構,呈行式排列,爲傳統硬山式,門窗呈西洋風格。“你看這走廊上方的壁畫,都是當年請工藝人精心繪製的,整個院子有2400餘幅壁畫,每一幅畫都是一個典故。”隨着張秉城手指的方向,記者看到走廊迂迴環繞,將兵營圍繞其中。

兵營共分五排,前四排爲士兵營房,最後那座最高的爲馮玉祥當年的指揮部,在戰爭年代士兵營房曾被炮火毀壞,後又依原貌復建。士兵兵營各有名字,分別是“紫藤園”、“玉蘭園”、“月季園”和“三友”。記者採訪時正值冬日,園內的花草樹木有些凋敗,但粗壯的紫藤枝幹依然順着涼棚盤旋而上。

中聯航地服部貴賓中心工作人員戴林的另一個身份是講解員,他年紀不大,但是對南苑機場,尤其是“宇翔賓館”有着莫名的好感。在戴林的指引下,記者來到“宇翔賓館”一座哥特式建築前,這裏是馮玉祥將軍發動“北京政變”的指揮所,“師司令部”四個大字依然清晰可見,而在此之前這裏的名字叫“陸軍檢閱使署”。

正對司令部的前方如今已修建起樓房,但這裏以前其實是一個靶場。戴林說,“1924年的時候,這裏是一個小型的閱兵場,馮玉祥將軍就在這裏閱兵。”兵營正前方的影壁上書有“進步”兩個大字。記者注意到,其中的“步”字在斜下方多了一點,對此戴林說,“這或許也是一種書寫方式,比如李白爲懸空寺題詞時就在‘壯觀’的‘壯’字上加了一點,對此,後人有多種解釋。這個‘步’字也類似。按照後人的解釋,可以理解爲‘每天進步多一點’。”

機場建設同期於美日

清朝時,南苑原是一座離京城較近的皇家獵場,其佔地面積頗大,且周圍築有土牆,苑內放養着許多動物。清光緒年間,京郊發生水災,從永定河中氾濫出來的洪水沖垮了南苑的土圍子,苑內的動物作鳥獸散。皇家獵場從此被廢,南苑遂改爲他用,成了清軍的駐地和練兵場。之後逐漸發展成爲校閱場所,北洋陸軍第六鎮進駐於此。

1904年,從法國運來的兩架小飛機在南苑校閱場上進行了飛行表演,這是中國的土地上首次起降飛機。

在南苑場站編輯的一本書中,對南苑機場的歷史也有詳細記載:1907年7月,清政府最初在廡殿毅軍操場內修建供飛機起降的簡易跑道,這標誌着中國近代史上第一座機場誕生。與之對應的是,美國最早的軍用機場修建於1909年,而日本的首座軍用機場則到了1911年才建成。

從1907年開始,南苑這個京城曾經的郊區在航空領域方面一直前行。

1910年8月,留日學生劉佐成、李寶焌在日本製造飛機,因場地使用受限,難以進行試飛,駐日公使胡惟德遂資助他們回國創業。劉佐成、李寶焌回國後,接受清政府的委任,開始試製飛機。

隨後,清政府撥款若干,在南苑廡殿毅軍操場內建了一座飛機試驗廠房,此爲中國首次由政府主辦飛機制造,在南苑立起的這座廠房,也就成了中國的第一個航空工廠。1911年,在愛新覺羅·載濤主管並籌辦下,中國最早的飛行器研究所正式成立,所址就設在北京南苑大紅門。

中國航空航天在此起步

航空專家傅前哨介紹,1913年9月,中國歷史上第一所正規的航空學校在北京南苑成立。“南苑航校的招生對象主要面向現役軍人,如陸、海軍有關院校的畢業生,陸、海軍機關和部隊中年齡在25-30歲的少校以下官佐。第一期飛行學員共招收了50名。其錄取標準相當嚴格,在各軍事單位選拔、推薦的基礎上,航校還要對他們進行身體檢查,體檢合格者方可獲得參加學科考試的資格。最後,只有那些考試成績達到要求的人才會被錄取。”

傅前哨表示,飛行學員的培養規律和程序,在百年前就已基本確定,南苑航校將飛行學員的教育訓練分爲“學科”與“術科”兩大門類,是相當科學的,定位也比較準確。值得一提的是,組建於清朝宣統年間的南苑航校修理廠,後來又演變爲20世紀50年代新中國第一座火箭總裝廠,“因此可以說,中國的航空、航天事業都是從南苑機場起步的。”

1984年,爲適應“對外開放,對內搞活”的經濟需要,中國航空聯運公司正式成立,也就是中國聯航的前身。而北京南苑機場作爲中國歷史上第一座機場也迎來了“爲民服務,溝通運輸”的新使命。

1986年12月,中國聯航正式成立,隨後劃歸空軍管理,這一時期的中國聯航曾在全國各地開設31所分公司,開通了多條革命老區、少數民族地區、邊疆地區等航線,形成了以北京南苑機場爲中心的南北相連、東西相接的航空運輸和服務網絡。

2005年,中國聯航經重組劃歸上海航空和中航材,並首航無錫。2010年,中國聯航歷經變革正式加入東航,並於2014年宣佈向大衆化經濟型航空公司轉型,成爲第一家國有低成本航空公司。

青年“千里挑一”來就業

南苑機場的歷史和發展也吸引着年輕人來這裏就業。

中聯航服務質量管理部總經理程運,是上世紀90年代空軍在江蘇無錫招錄的第四批乘務員之一。採訪時,程運給記者帶來兩大本厚厚的相冊,這裏珍藏着程運剛參加工作時的照片。

1992年,剛參加完高考的程運無意之間看到報紙上空軍某部招錄乘務員的招聘信息,正在等待高考成績的程運決定去報名試一試。用“千里挑一”形容當年的招聘場景一點不爲過,“首先是面試,主要考查應聘者的形象、氣質、語言表達等,這次面試由無錫市勞動局負責,通過之後纔有機會接受空軍的面試。”長相甜美、極具親和力的程運很快從衆多應聘者中脫穎而出,成功進入下一輪面試。程運說,進入下一輪面試的人員僅剩下不到30人,最終有5人入選,她便是其中之一。1992年9月26日,高中畢業生程運來到北京國航培訓中心參加乘務員培訓,成了國航模擬機的第一批使用者。兩個月之後,程運終於成爲一名空乘人員,實現了自己的藍天夢。

回憶起當年當空乘的經歷,程運言語中透露着驕傲,她說:“我飛過圖-154、‘三叉戟’客機、安-24,都是蘇聯製造的飛機。蘇式飛機特別皮實,但舒適性比現在波音、空客製造的飛機可就差多了。”最讓人覺得不舒服的是蘇式飛機在上客時無法使用空調系統,只有在起飛之後空調才能啓動,“夏天特別熱,但是沒辦法啊,蘇式飛機就這樣,空調系統不行,而且煤油味兒特別大,所以那會兒暈機的旅客也比現在多很多。”

在程運看來,早年間的飛機除了舒適性差一些,飛機客艙的配置與現在不相上下,“當年頭等艙都在後艙,有辦公桌、包間、牀,旅客從後艙進入客艙,途經頭等艙。”那時候坐飛機出行是特別有面子的事情,航空公司也會給旅客準備不少伴手禮,比如印有航空公司LOGO的小包、製作精美的桌布等。

“不管怎麼變,南苑都會越來越好”

看着如今在南苑機場不斷起降的飛機,張秉城非常感慨,“你看現在的機坪多好,到了冬天都有除雪車,以前南苑機場掃雪都是靠人拿着笤帚去掃。”早年間還在部隊工作的時候,張秉城負責南苑場站的後勤工作,雖然沒有與飛機直接接觸,但在他的心目中後勤同樣是非常重要的崗位。“那會兒一到下雪,我們全體官兵就拿着掃帚趕去機坪掃雪,航班任務量大的時候,掃雪任務就重,雪掃不乾淨航班起降就會出大問題,馬虎不得”。

有一年,在單位聯歡會上,張秉城隨口以歌曲《小草》的曲調編了一首歌,時至今日,張秉城依然記憶猶新,“比跑道高,沒有辦公樓高,我們都是外場的一棵小草,從不寂寞,有點兒煩惱,主要是問題重要,出了問題受不了。外場戰士腦海裏,一心想着安全第一”。

從1978年至今,張秉城在南苑工作、生活了41年。他對南苑有着熾熱的感情,“人們總說‘故土難忘’,我老家在山西文水,但我把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奉獻給了南苑,南苑就是我的第二故鄉”。

南苑機場即將完成民航運輸的歷史使命,但是張秉城的生活圈子還在這裏。對於未來,他並沒有想太多,“我現在就是頤養天年,不管南苑怎麼變,我相信它一定會越來越好。”

新京報記者 吳婷婷

本版攝影/新京報記者 李木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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