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是否情願

生活總在催促我們邁步向前

人們整裝,啓程,落腳

一次次跋涉,一次次冒險

停在哪裏,哪裏就會燃起竈火

我們和食物的匆匆腳步,不曾停歇

於你而言

四方食事,你最鐘意哪一種味道

有一千雙手,就有一千種滋味

美味的每一個瞬間,無不用心創造

當你舉起筷子的一瞬間

是否聞到了媽媽的味道

文 | 冰心《童年的春節》

我的童年生活中,不光是海邊山上孤單寂寞的獨往獨來,也有熱鬧得鑼鼓喧天的時候,那便是從前的“新年”,現在叫做“春節”的。

那時我家住在煙臺海軍學校後面的東南山窩裏,附近只有幾個村落,進煙臺市還要越過一座東山,算是最冷僻的一角了,但是“過年”還是一年中最隆重的節日。

過年的前幾天,最忙的是母親了。她忙着打點我們過年穿的新衣鞋帽,還有一家大小半個月喫的肉,因爲那裏的習慣,從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豬賣肉的。

我看見母親系起圍裙、挽上袖子,往大罈子裏裝上大塊大塊的噴香的裹滿“紅糟”的糟肉,還有用醬油、白糖和各種香料煮的滷肉,還蒸上好幾籠屜的紅糖年糕……當母親做這些事的時候,旁邊站着的不只有我們幾個饞孩子,還有在旁邊幫忙的廚師傅和餘媽。

我十一歲那年,回到故鄉的福建福州。從臘月廿三日起,大家就忙着掃房,擦洗門窗和銅錫器具,準備糟和醃的雞、鴨、魚、肉。祖父只忙着寫春聯,貼在擦得鋥亮的大門或旁門上。

元宵過後,一年一度的光彩輝煌的日子,就完結了。當大人們讓我們把許多玩夠了的燈籠,放在一起燒了之後,說:“從明天起,好好收收心上學去吧。”

我們默默地聽着,看着天井裏那些燈籠的星星餘燼,戀戀不捨地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惆悵寂寞之感。上牀睡覺的時候,這一夜的滋味真不好過!

一勺醬油

足以讓最平常的白湯豆腐陡然變得津津有味

這是冬日裏最溫暖的團聚

這是我們秉持千年的味道

樸素,但有力量

文 | 朱自清《冬天》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着,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在裏面,嫩而滑,彷彿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上,和爐子都燻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

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着“洋燈”,也還是陰暗。圍着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洋爐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着臉,覷着眼睛,從氤氳的熱氣裏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裏。

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並不是喫飯,只是玩兒。

父親說晚上冷,喫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鍋,等着那熱氣,等着熱氣裏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無論怎麼冷,大風大雪,想到這些,我心上總是溫暖的。

從手到口,從口到心

只要點燃爐火

端起碗筷,每個平凡的人

都能把幸福變成食物,呈現在愛的餐桌上

文 | 老舍《勞動最有滋味》

記得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家裏很窮,快到年底,活計都交出去了,我們就忙着籌備過年。我們的收入有限,當然不能過個肥年。

可是,我們也有非辦不可的事:竈王龕上總得貼上新對聯,屋裏總得大掃除一次,破桌子上已經不齊全的銅活總得擦亮,豬肉與白菜什麼的也總得多少買一些。從大戶人家來看,我們新這點籌辦工作的確簡單得可憐。我們自己卻非常興奮。

每逢我向母親報告:當鋪劉家宰了兩口豬,或放債的孫家請來三堂供佛的,像小塔似的頭號“蜜供”。母親總會說,咱們的餃子裏菜多肉少,可是最好喫!

當時,我不大明白爲什麼菜多肉少的餃子最好喫。在今天想起來,才體會到母親的話裏確有很高的思想性。是呀,劉家和孫家的餃子想必是油多肉滿,非常可口,但是我們的餃子會使我們的胃裏和心裏一齊舒服。

在人的腦海中

只有兒時的味道熟悉而頑固

它就像一個味覺定位系統

一頭鎖定了千里之外的異地

一頭則永遠牽絆着記憶深處的故鄉

文 | 莫言《過去的年》

臘月初八,盼年第一站。我常幻想自己可以排隊領粥,雖然飢餓寒冷,但心中充滿歡樂。

熬到臘月初八,是盼年的第一站。這天的早晨要熬一鍋粥,粥裏要有八樣糧食──其實只需七樣,不可缺少的大棗算一樣。

想想那些巨大無比的鍋,支設在露天裏,成麻袋的米豆倒進去,黏稠的粥在鍋裏翻滾着,鼓起無數的氣泡,濃濃的香氣瀰漫在凌晨清冷的空氣裏。

一羣手捧着大碗的孩子們排着隊焦急地等待着,他們的臉凍得通紅,鼻尖上掛着清鼻涕。爲了抵抗寒冷,他們不停地蹦跳着,喊叫着。

我經常幻想着我就在等待着領粥的隊伍裏,雖然飢餓,雖然寒冷,但心中充滿了歡樂。後來我在作品中,數次描寫了我想象中的排隊領粥的場面,但寫出來的遠不如想象中的輝煌。

在喫的法則裏,風味重於一切

人們懷着對食物的信仰

在嘗試中尋求着轉化的靈感

文 | 汪曾祺《端午的鹹鴨蛋》

我的家鄉是水鄉,出鴨。高郵大麻鴨是著名的鴨種。鴨多,鴨蛋也多。高郵人也善於醃鴨蛋。我在蘇南、浙江,每逢有人問起我的籍貫,回答之後,對方就會肅然起敬:“哦!你們那裏出鹹鴨蛋!”

我對異鄉人稱道高郵鴨蛋,是不大高興的,好像我們那窮地方就出鴨蛋似的!不過高郵的鹹鴨蛋,確實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鴨蛋多矣,但和我家鄉的完全不能相比!

高郵鹹蛋的特點是質細而油多。蛋白柔嫩,不似別處的發乾、發粉,入口如嚼石灰。油多尤爲別處所不及。鴨蛋的喫法,帶殼切開是一種,那是席間待客的辦法。平常食用,一般都是敲破“空頭”用筷子挖着喫。筷子頭一紮下去,吱——紅油就冒出來了。

高郵鹹蛋的黃是通紅的。蘇北有一道名菜,叫做“硃砂豆腐”,就是用高郵鴨蛋黃炒的豆腐。我在北京喫的鹹鴨蛋,蛋黃是淺黃色的,這叫什麼鹹鴨蛋呢!

孩子喫鴨蛋是很小心的。除了敲去空頭,不把蛋殼碰破。蛋黃蛋白喫光了,用清水把鴨蛋殼裏面洗淨,晚上捉了螢火蟲來,裝在蛋殼裏,空頭的地方糊一層薄羅。螢火蟲在鴨蛋殼裏一閃一閃地亮,好看極了!

家,生命開始的地方

在同一屋檐下,他們生火、做飯

用食物凝聚家庭,慰藉家人

無論走到哪裏

回憶中的味道始終無法代替

文 | 琦君《春酒》

農村的新年,是非常長的。過了元宵燈節,年景尚未完全落幕。還有個家家邀飲春灑的節目,再度引起高潮。我是母親的代表,總是一馬當先,不請自到,肚子喫得鼓鼓的跟蜜蜂似的,手罩還捧一大包回家。

可是說實在的,喫的東西多,連北平寄來的金絲蜜棗、巧克力糖都喫過,對於花生、桂圓、松糖等等,已經不稀罕了。我最喜歡的是什麼呢?是母親在冬至那天泡的八寶酒,到了喝春酒時,就開出來請大家嚐嚐。

“補氣、健脾、明目的喲!”母親總是得意地說。她又轉向我說:“但是你呀,就只能舔一指甲縫,小孩子喝多了會流鼻血,太補了。”其實我沒等她說完,早已偷偷把於指頭伸在杯子裏好幾回,已經不知舔了多少個指甲縫的八寶酒了。

我喝完春酒回來,母親總要聞聞我的嘴巴,問我喝了幾杯酒。我總是說:“只喝一杯,因爲裏面沒有八寶,不甜呀。”母親聽了很高興。她自己請鄰居來喫春酒,一定給他們每人斟一杯八寶酒。我呢,就在每個人懷裏靠一下,用筷子點一下酒,舔一舔,才過癮。

今年,我也如法炮製,泡了八寶酒,倒一杯給兒子,告訴他是“分歲酒”,喝下去又長大一歲了。他挑剔地說:“你用的是外國葡萄酒,不是你小時候家鄉自己釀的酒呀。”

一句話提醒了我,究竟不是道地家鄉味啊!可是我到哪兒去找真正的家醅呢?

文/整理自《舌尖上的中國》第一、二季

圖/視覺中國

在這鉅變的時代

人與食物,比任何時候走得更快

然而,無論腳步如何匆忙

總有一種味道

以獨有的方式,每天三次

在舌尖上提醒着我們

認清明天的去向

不忘昨日的來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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