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周围,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可以让历经千百年的骨骼残骸“开口说话”,讲述那些尘封已久的故事。那么,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些的呢?1月20日,位于郑州大学新校区数学与统计学院东侧的体质人类实验室内,来自全国的业界专家与实验室师生一道,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工作分享交流会,对2018年度实验室的研究项目进行了深入探讨和研究。大河报·大河客户端记者来到现场,为大家揭示这些让骨头“讲故事”的人。

2000多年前的“斩首谜案”

2010年安徽六安市,一处战国至汉代的墓葬群被发现。在发掘区西南部发现了两座南北并列的墓葬——M566、M585。两墓相距10米,其方向、形制、大小、棺椁规格、陪葬品种类和风格都十分类似。

两座墓葬均使用了一椁三重棺,据《荀子》中记载:“天子棺椁十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同时,考古人员在M585随葬品中发现一套甲片,此外还有铜戈铜剑等兵器,因此推测,墓主生前可能是一位身份不低于大夫的高级武将。

郑州大学历史学院副教授,体质人类学实验室负责人周亚威在经过对两处墓室人骨的抽样鉴定发现,M566墓主为一名35岁左右的女性;M585墓主为一名35-39岁的男性。结合发掘信息综合推测,两座墓葬为战国时期同茔异穴的夫妻合葬墓。

但奇怪的是,考古人员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名时期大将的头颅,它去了哪里呢?

周亚威经过仔细勘察比对,终于在这名大将的颈椎部分,发现了端倪:在残存的一部分寰椎和与它相连的枢椎上(第一、第二颈椎),发现了至少两处以上由锐器造成的砍痕,且砍痕的方向并不一致。

因此,周亚威结合遗骸消失的头颅作出推测:这名战国时期的大将,很有可能是被处以极刑,“但斩首的过程并不顺利,应该是至少砍了两刀。”周亚威介绍说。

记者在体质实验室内看到了这两具遗骸,但与其他人骨不同,它们完全变成了黑色,“这是因为这两座墓葬所在的地方,地下水位比较高,棺椁里进了水,经过长时间的浸泡,人骨吸收了很多其他物质,就变成了黑色。”周亚威介绍说。

疑似世界最早的梅毒病例

时间转眼来到了距今1300多年的唐朝,长安城内一片歌舞升平,来自世界各国的人种在这里汇聚、交流、融合。

这在郑州大学体质实验室里似乎就有佐证。正在实验室学习的郑州大学历史学院研究生一年级学生高国帅指着一副人骨样本向记者介绍,这是一个在西安幸福林带遗址发现的唐朝时期遗骸,“我们分析比对他的鼻梁和颅骨信息以后发现,这可能是一个具有明显人种特征的欧罗巴人(白人)。”而在幸福林带遗址内的另一个遗骸上,高国帅发现了些不寻常的地方:这个遗骸的颅骨上有明显的“虫蚀样变”、颅骨骨板骨松质扩大,骨密质变薄;左右两侧胫骨呈现“马刀胫”的形状。“这不就是《疾病考古学》里记载的梅毒典型的病理特征吗?”

“目前世界上关于梅毒起源尚无定论。一种理论是“美洲起源说”,1492年哥伦布将发源于美洲的梅毒病毒带回了欧洲,并迅速在欧亚大陆蔓延;并一种则理论认为,欧洲才是梅毒的起源地,但欧洲医学关于梅毒的记载最早也只能追溯到15世纪。但西安幸福林带遗址内发现的疑似梅毒病例比15世纪足足早了近800年,“这不就是相当于推翻了梅毒‘美洲起源说’了吗?并且比我们现在已知的任何一例梅毒病例都要早。结合我们之前发现的疑似欧罗巴人遗骸来看,我们初步认为很有可能是在汉唐丝绸之路开通以后,伴随着东西方文化、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交流,来自西方的人群迁徙与融合为当时的唐朝带来了这种传染性疾病。下一步我们会提取样本病变位置的DNA,与现代世界梅毒基因库进行比对分析,进一步证实我们的推测。”周亚威告诉记者。

什么是体质人类学

以上两个例子就是体质人类学在考古学中的应用,用这个专业的学生的话讲,“其实我们和法医的性质有些类似,只不过我们比他们的信息来源更少、也更久远一些。”

据周亚威介绍,体质人类学实际是人类学的分支,也称生物人类学,是研究人类群体体质特征及其形成和发展规律的一门科学。通过研究考古发掘出的人类遗骸,来揭示人类自身的起源、分布、演化与发展,人种的形成及其类型特点,种族、民族的分类以及当时人类的生活、生产、疾病等一系列问题。“在考古领域,主要是通过分析人骨样本,来配合考古人员确定遗址的年代,并为考古人员提供一系列重要信息,比如当时的环境、人们的生活状态、疾病情况、死亡原因等。”

周亚威副教授介绍说,体质人类学本身就是一个多学科相互交叉融合的学科,专业度、复杂性和工作量都相对较高。不仅要具备考古理论基础,平常在研究中还需要学生们自学生物、化学、基础医学、历史、统计学等学科的相关知识,难度可想而知。

同样,体质人类学的研究也需要借助大量仪器。周亚威副教授为记者列举了几个比较常用的仪器设备:超景深显微镜用来对骨折处的微痕进行分析,如砍痕,划痕,牙齿的磨损和牙齿其它微观形态,也可以对骨骼和牙齿形态进行三维建模;人体骨骼测量仪主要是对反映颅骨形态特征的测量项目进行定点测量,包括两点之间的直线距离、角度、弧度等,这些都是反映不同人群人种特征的研究;“还有就是一些很基本的设备,台式放大镜啊,古人类化石模型啊这些,种类很多。”

此外,周亚威介绍说,目前他们开展的骨骼生物力学方面的研究,需要用工业CT断层扫描,“就是医学院用的CT”,可以看骨骼内部的结构和形态,是目前世界较为前沿的研究方法。

郑大的体质人类学实验室不简单

高国帅向记者介绍,在外人看来,他们的专业充满了神秘色彩。不管是家人还是朋友,每次一见到他都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对他的专业充满了好奇。

“其实具体的细节我都没有告诉他们,我们这个专业还是挺难的,平常也挺累的。”高国帅告诉记者,“样本拉回来的时候基本都是面目全非,我们需要先把他们清洗干净后整理分类,记录在案,然后才能进行研究。”

单单是样本整理,就会耗费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负责的样本数量有800多个,从2018年5月开始到现在,我才整理出来400多个。”

记者在郑州大学体质人类学实验室中看到,在差不多500多平方的屋子里,整齐的堆放着放置样本的蓝色塑料盒,这些塑料盒子上面都已标记样本出处和详情,并按照不同的出处进行了归类摆放,想要找哪个遗址出土的哪个样本,很快就可以找到。盒子内的样本也都已经清理干净,呈现出它们原本的状态。

谈到如何选择了这个专业,高国帅显得比较自豪:“还是因为喜欢,想要从事这方面的研究和工作。”

据周亚威介绍,目前实验室有9名研究生,还有一些其他院系的志愿者来参与工作,“我们本着一个非常开放的态度,欢迎喜欢这个学科的同学们参与进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讲,人员的缺口还是很明显的。”

“不过好在这些孩子们也都能吃苦,对这门学科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也正是由于他们这一份热情,我们目前在全国高校同类实验室中古人类标本数量位居前列。”周亚威副教授颇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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