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夜晚已經來臨，沒有電的夜更爲暗淡，好在的是夜空之中掛着一輪明月，沖淡了黑暗，也沖淡了李諾內心的恐懼。

點然一顆蠟燭，屋內頓時明亮了，母親摸了下炕，感覺異常的火熱，與父親商議之後，決定今夜睡在炕尾，那裏的溫度剛剛好；隨即父親鋪了被子，母親趁此間隙給屋內地上的小鴨仔餵了食，而後便上了炕。

這一夜，父親睡在了炕的最末，然後是母親、妹妹、姐姐，之後是李諾。她小心翼翼地躺下，拽了拽被子，姐姐李想皺了皺眉：“媽，我不和她蓋一個被子了！”

李諾一怔，看了看旁邊，發現原本兩個人用的被子已經全部裹在了自己的身上，難怪姐姐會這般不高興了。

“不蓋不蓋吧！你和米米蓋一個。”

她原本想將被子讓出一些的，聽了母親的話便止住了，姐姐一直都不喜歡和自己用一個被子，只是兩個人都還小，若是一人用一個，難免會有些擠，再者母親就要多拆洗一牀被子，因而姐姐纔不情願地和自己共用一牀。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姐姐應該很開心吧！

思及此，她再次緊了緊被子，明明是夏季，可她卻絲毫不覺熱，只一力的將自己裹了再裹。

呼——

蠟燭被吹滅了，黑暗襲來，外面的月光將房後山上老榆樹的影子清晰的映在窗上，枝枝葉葉，很是仔細。她靜靜地看着，腦中卻回想着老金說的每一個字，或許是因爲在家中，也或許是因爲在父母的身邊，這一刻即便想起也不覺得恐慌，只是好奇，好奇他說的是真是假，好奇如果是真，那麼鬼究竟是什麼樣子？

不知過去了多久，父親傳出了呼嚕聲，母親、姐姐、妹妹的呼吸也變得綿長，地上的小鴨仔不時傳來低低的囈語，只有她越來越清醒，望着窗上的影子默默出神。

吱吱——鏗——嘭——

忽然外面鏽跡斑斑的鐵門傳來了被打開的聲音，這聲音每日都要出現好幾次，她確信沒有聽錯，下意識的緊閉上雙眼，兩隻耳朵卻不由自主的豎起，聽着屋外的一切聲音。

踏——踏——踏——

腳步聲？她猛的睜開雙眼，沒錯，是腳步聲，且應該是有人故意加重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向父親的方向，想要喚他，卻發現已經張不開嘴，她拼命的努力想要張開，想着萬一是來偷鵝的怎麼辦？如果丟了鵝，母親一定會很上火。

嘭——嘭——

可就在此時，她驚住了，這個聲音可以稱之爲是巨響了，那是外屋門的聲音，每日夜裏睡覺之前，母親都會將兩道門上拴着的繩索掛在牆上的釘子之上，而現在傳來的正是外屋門被人強行用力拉扯的聲音。

嘭——吱嘎——

最後一聲巨響過後，外屋門被打開了，她嚇的躺在那裏，動也不敢動，只有聽力在這一刻異常的靈敏，腦袋裏面唯一的想法就是都是假的，假的，別進來，別進來！

踏——踏——

廚房之中傳來了加重的腳步聲，相較於之前院子之中的聲音要更爲清晰，她屏住了呼吸，不斷的告訴自己不是鬼，不是鬼，可內心裏已經認定，冷汗爬上了她的額頭，而後浸透了全身。

嘭——

又是一聲巨響，最後一道門也被拉扯開來，她緊閉雙眼，屏住呼吸，儘量保持着睡着的樣子，可是聽着腳步聲的臨近，終究沒有堅持下去，整個人躲在了被子之中，全身顫抖，眼睛瞪的老大，仔細感受着外面的一切。

唰——唰——

這是？頭髮的聲音？是母親的，她的頭髮已經及腰，每夜睡覺之時都是沿着炕邊自然的垂着，那個進來的人在玩兒媽媽的頭髮？

啪——

爸爸？她的顫抖更懼，剛纔的清脆響聲，分明是打人耳光的聲音，而傳來的方向正是父親的方向，那一聲脆響過後，父親明顯翻了個身，呼嚕的聲音也沒有了。她再次小心翼翼地裹了裹被子，全身顫抖着，想跑，又不知該跑到哪裏，想要叫喊，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絕望、恐懼深深地籠罩了她。

嘎嘎——踏踏——

而就在此時，地面上的小鴨仔忽然尖銳的叫了起來，隨即沒多久，腳步聲在次傳來，她不敢看，然卻從聲音中判斷那羣小鴨仔被人趕到了母親的頭上。

沒過多久，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她再聽不見任何聲音，可是卻能夠感覺到有一隻手正向着自己緩緩靠近。果然，下一瞬間，她就感覺到有什麼在拉着籠罩了全身的被子，下意識拽緊，可幾經拉扯之下，被子還是離她而去，她絕望的蜷縮在那裏，眼睛死死的閉着，等待着末日的降臨。

“諾諾，你怎麼了？”

是母親的聲音？她睜開雙眼，忽然發現蠟燭不知何時被點燃，而母親正坐在蠟燭的旁邊，擔憂地看着自己：“媽——”

終於發出了聲音，顫抖中透着驚懼與絕望，她看到母親的擔憂更重，並來到了自己的身旁，輕柔的抱在了懷中。

“你怎麼了？出了這麼多的汗！”說着擦了擦她額頭的汗，並抹了一下被汗水浸溼的短髮。

“媽，我害怕！有鬼！”

“哪兒有鬼？不怕！媽媽摟着你睡！”說着放下了她，並將已經朦朧中醒來的李想推了推，又抱起李米向姐姐的方向放下，而後摟着她躺下。

“別吹！”她連忙攔下將要吹滅蠟燭的母親。

“好！那就點着，睡吧！”

李諾點點頭，隨即閉上了雙眼，屋內再次陷入了寂靜，她下意識集中注意力在耳朵之上，沒過多久便聽到了母親綿長的呼吸，而後便傳來了腳步聲，猛的睜開雙眼，屋內除了已經睡着的家人之外，空空如也；蠟燭還在燃着，窗上老榆樹的影子繼續搖曳着，只是相較初始，搖晃的幅度大了許多。

“媽，我還是害怕！”她哽咽着，眼睛卻極爲乾澀，聲音顫抖。

“不怕！要不讓你爸爸摟你吧！”

“嗯！”她想要拒絕，可是恐懼佔據了上風。

母親見此，推了推父親，而後她便被抱了過去，睡在了炕的尾端，或許是躺在了父親的身邊，讓她的心有了些許安定，所以這一次她沒有再緊閉雙眼，而是半睜着，微眯着，好奇心漸漸升騰，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進來了，是誰玩兒了母親的長髮？是誰打了父親耳光？又是誰趕了小鴨仔滿地跑？

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父親的呼嚕聲、母親、姐姐妹妹的呼吸聲漸漸成爲了她耳中唯一的聲音，心漸漸平穩，可就在這時，她看到了一隻手，一隻高高舉起的手的影子清晰的映在了窗簾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