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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老头就会编些瞎话唬人!他要是真有那么厉害，早就是大将军了，怎么还缩在这山沟沟里种田养鸡？”

江南郊外的一处篱笆院前，七八个孩子嬉闹着跑开了。

凌振苦笑一声：好汉不提当年勇，看来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凉风有信岁月无情，曾经的辉煌早已随着两鬓的青丝远去了，当年那威震四方的轰天雷凌振已经死了，现在苟活于世间的，是乡野顽童口中的凌老头。

01

靖康二年四月，金军攻破东京，在城中大肆收罗财物随后将徽、钦二帝及后宫妃嫔工匠三千多人掳走。

每念及此，凌振的心头都会泛起阵痛：若朝廷委我以重任，凭我的轰天雷即可将金兵炸得魂飞魄散，时局焉能败坏成这般的光景？

因为仕途屡屡受挫，凌振早在金兵入城前几年便被赋闲在家，京城人多嘴杂，他受不得旁人讥讽，便携家南渡到了江南一处小城，随即在这里安家。

令人感慨的是，几年后康王赵构也不得不放弃中原，携朝臣仓皇南渡。

偶尔闻见乡间婚丧嫁娶时鸣放的号炮，凌振也会忆起当年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

只是一切都成了往事，现在的凌振只想在这农家小院里了此残生，从此家国天下再也与己无关。

因为曾经的大宋第一神炮手——轰天雷凌振，人到暮年时才明白：再厉害的火炮，也炸不碎心底的欲望…...

轰!

看着一缕青烟从炮口渐渐消散，凌振那因为常年操弄火炮而变得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阵笑意。

“老爷好手段，这一炮竟然猎得了这么多野鸭!”

几名小厮从芦苇荡里摸出来，肩上挑着一堆中了炮丸而垂死挣扎的野鸭。

凌振笑了笑，面对旁人的恭维，他从不拒绝。

由于掌握着天下最威猛的杀器，他自信得近乎骄傲，当那些体格健壮的莽夫还在为近身搏击而苦练时，他这门能打出十几里远的火炮，无疑是这个时代的最强者。

和那些达官显贵一样，他喜欢狩猎但从不纵马挽弓，更不用猎鹰走狗之类。

他只信他手中的火炮，因为他是凌振，大宋第一神炮手绰号“轰天雷”。

“老爷，朝廷传旨，令老爷速速携火炮随征寇大将军呼延灼，领军征讨梁山!”

管家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凌振，你光宗耀祖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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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呼延灼是厮杀阵前的武将，却不是精通谋略的帅才。

只是当凌振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连三岁孩童都知道两军对垒步炮协作的道理。

身为大军统帅，出身武将世家的呼延灼竟然不懂，他命令凌振率五百军士炮击梁山，却没有给这位神炮手任何掩护，结局不言而喻：凌振之匆忙放了几炮，便被水军头领阮小二活捉。

“自称大宋名将呼延赞之后，还不是个徒有虚名的草包!”

当凌振被缚到宋江面前时，他却并不怨恨对方，只恨那将他置于险境而不顾的呼延灼。

战场之上生死攸关，猪一样的队友，远比狼一样的对手更可恨。

以宋江的识人之明，凌振料定对方不会取他性命。

果然，宋江亲自为他松绑，在说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说辞之后，凌振义无反顾的加入了梁山。

只要这手能惊天动地的绝技还在，就没有人有理由轻视他。

此前他只是东京甲仗库副使炮手，此番入得梁山，只要他能用炮火轰出一片战绩，就像宋江所言，迟早有一日他还会回到朝廷，届时他所任的职务又岂止是一个小小的副使？

凌振很快将炮口转向呼延灼，并非一味的为了向宋江表功，借着火炮他在喷涌着心底的愤怒：“在我凌振的炮口下，任你什么名将世家也一样炸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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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只是复仇的快感只维持了那么一瞬间，后来凌振悲哀的发现，他的上司呼延灼也投靠了梁山，而且倍受宋江礼遇。

同为降将级，呼延灼的级别，远远不是他这个被安排在施放号炮的闲差所能企及。

身处人才济济的梁山，何时才能有我凌振的用武之地呢？

眼看着攻城夺寨战火如荼，凌振不禁陷入了仿徨。

终于机会来了!

头领晁盖夜攻曾头市，被史文恭的毒箭射中，临终前留下遗言：“谁能捉住射得我的，便为山寨之主!”

当宋江当众宣布遗言时，众多好汉皆默不作声，凌振见状站出来道：“头领何必心焦!，明日请几位马军统领调拨几千人马作为护卫，我的轰天雷定将那曾头市炸得片甲不留!”

宋江停止了哀嚎，转身看着他疑虑不解。

凌振以为宋江怀疑他贪图寨主之位，赶忙辩解道：“头领勿慌，我不贪图那寨主之位，待为晁天王报仇后，山寨之主还由头领担当......”

“天王遇难，众兄弟心有悲戚，凌振因此而心乱忽言，其情可悯！来人，送凌振好生歇息!”。

吴用瞪了凌振一眼，那眼神凌厉而肃杀。

凌振一直不解，为什么他提出用火炮替晁天王报仇会引起宋江这么大的怒气?

以至于排座次时，身怀绝技的他居然名为地轴星，排名52位，还比不上关胜身边打酱油的井木犴，他名为地雄星，排名41位。

江湖上的凶险，远比火炮更可怕。

04

从此凌振像变了一个人，他再也不会踊跃参战了。

而是变得随波逐流。

尽管，宋江一直也没有赋予他重要的任务——每临战事，他都被安排领着一帮小卒施放号炮。

临到梁山被诏安，他又再度成为大宋的官兵。

悲哀的是，或许是出身低微或许是被宋江猜忌，即便是重回朝廷，他也还是那个郁郁不得志的凌振，一如在梁山上的时候。

从朝廷官军到梁山贼寇，再从梁山贼寇到朝廷官军，除了身份的调换，他的境遇一直也没有变化，无论身在何地，他永远为是一个传达号令的工具。

在领导眼中，他和那些挥动着号旗的小兵没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操纵的那门火炮能传达地更远。

凌振的生命陷入了一道怪圈，永远在路上却看不到尽头。

他能造出射程十余里的火炮，却不得不看着这些恐怖的杀器当作一堆能发出巨大响声的废铁，就如同武艺绝伦的将军，因为无人赏识而沦为街头卖艺的闲汉。

尤其是面对身边人的漠视，这种出自心底的痛苦会变得更加深沉。

征讨淮西王庆时，王庆部将奚胜精通阵法，设下六华阵专等梁山来攻，不料被朱武识破，凌振试图借助火炮立功的愿望落空。

大军征辽时，辽国兵马大元帅之子兀颜延寿善使各类秘传阵法，两军对垒时迷阵频出：九宫八卦阵、太乙三才阵、河洛四象阵、混元天象阵轮番上阵，唬得众多头领眼花缭乱。

其实在凌振看来，这些所谓的阵法甚是无聊透顶，只不过是实力不济才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如果宋江能下令让他用巨炮轰上一阵，何愁大军不能早日平辽？

不过令人称奇的是，最后宋江整出一套九天玄女梦中授以阵法的说辞，居然将辽军杀得大败。

以凌振的心机，他至始至终都无法明白，为什么自己空有这身绝技却不能建功立业？

最后给他答案的，却是那个粗笨鲁莽的李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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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涌金门前，宋江抚着张顺的尸身泪如雨下。

“只要将军下令，我即刻用火炮将杭州城炸得寸草不生!”

凌振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发出这样的请求，宋江听罢，仰天一叹便默不作声。

“你这鸟人，休再聒噪!，整日想用火炮轰这炸那，莫不是要独吞这功劳？俺家哥哥和军师又不会使你这铁疙瘩，都让你出了风头，哥哥的面皮往哪里安放？”

喝醉后的李逵嘴里很不干净，只是凌振早已熟知他的本性，不与他计较。

“铁牛这厮又在酒后胡言!你们还不将他拉下去!”

宋江面色铁青，瞪了一眼呆若木鸡的凌振，拂袖而去。

这时他才明白，什么兄弟道义，什么......

他决定不再用手中的火炮再杀一人，尽管此前也没有多少人死于炮下，因为心一旦冷了，炮膛里就再也热不起来了。

最后他却违背了自己立下的这个誓言：征方腊时，攻打睦州城，他亲自发炮将对方账下的灵应天师包道乙炸得粉身碎骨，这是他第一次用炮杀人，也是最后一次。

因为包道乙用剑斩断了武松一只臂膀，作为兄弟理应替他报仇。

更重要的原因是武松一生光明磊落，是相当当的硬汉，不像那人，满嘴道貌岸然，却腹黑心狠。

那些行侠仗义的英雄才是真正的英雄，因为有他们才有了江湖义气，才有了人间正道。

凌振是征方腊后难得的幸存者，被朝廷下辖的火药局御营留用，倒也算作人尽其才。

至于宋江，被朝廷封为楚州安抚使后没多久，便神秘死亡了。

听到这个消息，凌振心头一阵落寞却并不悲伤，有些人此生一旦分离，最好永不相见。

做过匠人不是蛮好的，最起码活得久！